翌日,骆王洗尘宴有刺客,且重伤秦毓瑭的消息也迅速在皇宫中传开了,秦国公好不容易与皇上闹完脾气结束长假上朝,听到这消息当下脸都白了。
要不是太子弘派的人再三保证并没有伤及要害,人好好的骆王府休息,秦国公说不定都要直接冲到骆王府了。
只是秦毓瑭倒楣替太子弘挨了一箭的事被太子弘给隐匿下来,若不如此,只怕秦国公会跟他没完。
在这个节骨眼,只要秦国公还没成为自己的敌人,他都有机会拉拢成功的,万不能出差错。
岁月幽廊不知道何处是尽头,秦毓瑭拖着疲惫的身子行走着,身旁来来去去的光影变化瞬息。
「毓瑭。」光芒处,女子窈窕的身影乍现,朝着他招手,一眸一颦皆是风华绝代。
秦毓瑭停下脚步,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
「毓瑭,你不要恨我。」那女子转身,衣袖如翩然而起的蝶,走得毫无留恋。
不恨,因为也不爱了。
秦毓瑭缓缓掀开眼帘,印入眼帘的不再是黑暗长廊而是高柱梁角,右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牵动着全身铺天盖地的痛楚。
光亮穿过半开半掩的雕花木窗映在地上,透过剪影还能见到几只小鸟在木枝上蹦跳。
一旁凝神用的薰香冉冉而上,他拧着眉欲翻动僵硬的身子,却发现手臂被重物压得发麻,转头一看,一颗毛茸茸的头颅正压在他手臂上。
十七弯曲着身体坐在冰冷的地上,脸颊依靠着他的手臂正熟睡着,两条眉毛揪得紧紧,眼下一片疲态青黑。
他才一动,十七就被惊醒,她猛然抬起头,看着秦毓瑭已经清醒。
「十七……」
他动了动乾涩的唇,才想说让她倒杯水给自己,谁知道十七愣怔过後,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得他措手不及。
「哇……呜……主子你要是死了我怎麽办……呜呜……我会不会被赶出去……呜呜……好多血从你身体冒出来……我就在想流光了怎麽办……哇呜呜……」她哭到打起一耸一耸的噶,抽动肩膀。
「我每隔半柱香就看主子还有没有气……呜呜……要是没有气我要怎麽埋屍……呜呜……我都没有睡……太可怕了……哇呜呜呜……」
眼泪跟鼻涕全都挤成一团,讲起话来又颠三倒四,秦毓瑭听了头疼,十七眼下的青黑让他的心暖了暖,带着微微的哑音,失笑,「这麽爱哭,当初是怎麽当女将军的。」他吃力的抬起还能动的左手替她擦去眼泪。
只是这越擦,眼泪掉得越多,十七闻言又大哭,「呜呜呜……哇……主子怎麽老是要我当女将军……呜呜……将军我肯定是当不成……当将军旁边的小跟班可不可以……呜呜……」
「好好好……就当将军旁边的小跟班。」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哭得伤心的十七了,顺着她的话,轻轻拨乱十七的头发,温柔叹息,「真是傻瓜。」
「主子,我是被吓傻的……」她打了一个又一个哭嗝,讲话都不利索了,泪眼婆娑辩解。
「好好好……是吓傻的……去替爷倒杯水吧。」声音哑得厉害,又说了许多安慰十七的话让喉咙刺疼了起来,他无奈的道。
「好……嗝……」她吸着鼻子,连忙起身要倒水,谁知道脚一软整个人又跌了下去,「啊……」
秦毓瑭也吓了一跳,忘记自己身上有伤,下意识伸手就要拉住十七,结果剧烈拉扯到伤口,他倒抽了一口气,脸色惨白,红色在伤处蔓延开生出一朵妖花。
十七听到他惊呼,回过头看到他左胸口伤口裂开,血色像是在白纸上晕开一样,她瞳珠一缩,原本已经收起的泪又如瀑落下,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哭着,「主子……嗝……怎麽办……呜呜……嗝……主子不要死……呜呜……嗝……」
「公子!」抱着秦毓瑭换洗衣物的慎言才刚踏进房间,就听见十七哭得凄厉的那句〝主子不要死〞,他呼吸一窒脸色刷白,还没见到秦毓瑭的人就跟着大哭,「公子你不能死啊!」
秦毓瑭痛得说不出话,只能圆睁着眼睛瞪他们,慎言粗鲁的摇了摇十七,边哭边骂,「十七!你是不是对公子做了甚麽!你看公子都死不瞑目了!」
「我没有……嗝……呜呜……」
正好要过来替秦毓瑭换药的楼太医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哭得好不凄惨,不由得加紧脚步,要是这秦国公的宝贝儿子有个万一,只怕秦国公不会放过他,太子殿下也会第一个掉他脑袋。
听到脚步声靠近,十七跟慎言双双吸着鼻子转过头,看到秦毓瑭只是胸前缠着的白布透出血一大片,倒没有其他危及生命危险的恶化,楼太医这才吁了口气,横眉竖眼瞪着两个让他一颗心脏七上八下的罪魁祸首。
十七跟慎言被楼太医给赶出来,两个人得知秦毓瑭并无大碍也都放下心来,楼太医在里头替秦毓瑭换药,他们两个也就守在门口。
凉风吹过两人未乾的脸,也让他们顿时清醒许多。
「笨蛋十七,你骗我公子死了!」慎言恶狠狠地说。
十七无辜地眨眨眼,「我哪有骗你,明明是你一进门就开始哭,害主子气得脸都白了。」
「你还有理!」慎言用手指猛戳十七的额头,想了想还不解气,生气的说:「主子当初就不应该带你来赴宴,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不带我,带个阿杭,也能挡下那枝箭的!」
「这能怪我吗?我看到那枝箭都吓死了!况且是主子说了不带阿杭的。」十七鼓着嘴反驳。
慎言还在碎碎念着十七真是笨蛋之类的话,十七却愣了愣,有甚麽光芒一瞬间闪过脑海。
对阿……是主子说不带阿杭的……要是阿杭在主子一定不会受伤,难道……?
想破头她都没想出主子究竟为何会突然不带如影随形的阿杭。
「好了,切忌万不可再动作过猛。」楼太医收着药箱一边叮嘱。
慎言跟十七跑了进来,见秦毓瑭虽是裸着半身坐在床铺上,但是半身几乎都缠着白布,原本溢出红血的地方已经重新上药换过新的白布。
「多谢楼太医。」秦毓瑭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慎言,替我送楼太医。」
他挣扎着伸手要去拿放在一旁的衣服,十七见状连忙替他拿过来,还笨手笨脚的帮他系上领结。
骆王过来的时候秦毓瑭也穿好衣服了。
「小瑭……你身体可还好?」
骆王因为惊吓过度换气不过晕过去的事情秦毓瑭也听楼太医说了,骆王才刚醒就急着过来看望,显然心里也是很担忧秦毓瑭的。
这两个人面对面,简直是在比谁的脸更惨白的。
「咳咳!」还没等到秦毓瑭回话,他自己就先摀着胸口咳了起来,身体单薄的就像摇摇欲坠的落叶。
十七关心的倒了杯温水给他,骆王伸手接过,对她露出暖暖的笑意。
秦毓瑭脸上平淡,不喜不悲,「还行,不劳骆王殿下费心了。」
骆王脸上一僵,觉得空气瞬间冷了几分,拉拢了身上的披风,垂着头自责低落说:「我不知道会有刺客……还让你受伤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