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将军,为何救我?」
秦毓瑭很快垂下头,长长浏海盖住双眼,只是不停喃喃念着反覆这句话。
「我在主子的梦里吗?」十七眼泪挂在眼角,有些无措。
「十七!你偷吃公子的豆腐!被我抓到了!」
把傅苛给安顿好,赶来的慎言一见十七紧握着秦毓瑭的手,气极败坏生气的大声说。
亏他还放心的把自家公子交给十七照顾!这个小色女!
「吃豆腐?」十七圆睁着眼睛,显然很不明白这三个自从何而来,一条黄稠鼻涕从她鼻孔滑了下来,相当滑稽。
「去去去!小色女!果然是垂涎公子的美色!」
慎言一屁股挤开十七,手搭着已然又熟睡去的秦毓堂正要扛起,却见秦毓瑭眼角夹着一点水渍,不由得愣神。
十七赶忙凑过去,说道:「主子做了噩梦,方才我怎麽叫都叫不醒,很难受似的……」
指腹迅速捻去秦毓瑭眼角的水渍,慎言扛着秦毓瑭站起身,面露肃然,「不过是酒喝多了。」他扛着人头也不回的往秦毓瑭的房间而去。
雪地上脚印凌乱,冷风呼啸过来吹过她的脸颊,将她吹得打颤。
「十七将军,为何救我?」
十七不会听错也不会看错的,那迷茫的眼中还参杂着许多压抑、挣扎、苦痛。
「难道在主子的梦里我是个厉害的将军?」她抱着秦毓瑭遗落在地上的披风喃喃自问。
饮酒过度的後果就是,翌日头痛欲裂。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小雪,今日却是天气不错,秦毓瑭醒来时已经巳时了,他揉着发胀的额穴赤脚下地替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润喉。
昨夜他与傅苛在廊下喝酒赏月,却没印象自己是怎麽走回房间的。
「慎言。」
他朝着门唤了声,门外人影迅速推门而入,是慎言捧着一碗醒酒汤进来。
「一早就让孙大娘备着醒酒汤了,公子趁热喝。」慎言将醒酒汤端给秦毓瑭。
大口一饮而尽醒酒汤,秦毓瑭又揉了揉酸涩的眉宇,这才感觉头痛好些,接过慎言又递过来的湿巾擦了擦脸,恢复不少精神,低头一看蓦见自己指甲断裂渗血。
「昨晚,我没做甚麽出格的事吧?」他问。
慎言道:「十七说公子做了噩梦。」
「是吗?」闻言,他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好像是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傅公子早上一起床就离开了,看着离去的方向大约是回家去。」慎言一边说,一边帮秦毓瑭换上一件银金百蝶大红箭袖,外罩石青色睡莲穗褂。
「嗯。」双手张开,任由慎言打理自己,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上的紫色流苏,忽然问道:「十七呢?」
穿戴完毕,慎言才答道:「十七见公子晚起,自发的去替菜圃浇水了。」
秦毓瑭邪恶而俊美的脸上荡漾着一抹放荡不羁的微笑,狭长的桃花眼更是流光溢彩更胜星辰。
「真是好孩子。」他颔首。
慎言撇了撇嘴,心想着公子果然偏爱十七多一点。
「骆王的帖子收哪去了?」对着铜镜臭美了一翻之後,秦毓瑭问。
「就压在那八宝箱盒里。」慎言指了指,提醒道:「宴在後日申时。」
「知道了,这次只十七一人跟着我就好。」他顿了顿,「阿杭也留在府里。」
他不跟就算了,阿杭也不让去?
慎言瞪大眼,觉得有些不妥,阿杭可是不离公子身保护公子的,哪有留在府里只让十七跟的道理。
「公子,阿杭是暗卫只在暗处保护公子,带着也无妨的,若有甚麽危险,有阿杭在也抵得过千千万万个十七呀!」他脸上滑过一丝忧虑,极力劝道。
〝哈啾〞正在花圃浇水的十七打了一个大喷嚏。
「三个臭十七有时候也会胜过一个阿杭的。」用手指弹了一下慎言紧皱的眉头,秦毓瑭说得轻松惬意。
〝哈啾〞十七又是一个大喷嚏。
「难道是风寒了?」她揉揉鼻子自言自语。
推开房门,阳光普照晒在秦毓瑭眼皮上有些温热,墨色如瀑的长发也镀上一层淡淡的稻麦黄金,他一踏出房门就看见十七舀着水洒在叶菜上,动作比刚来时熟练许多,原本如乾枯杂草的头发用一条月白色的发带随意扎个小辫子,身上依旧是那件他命人临时赶制出来的女侍卫服装。
回想起来,虽不知道十七将军为何成为那人的幕僚,但在元济二十六年成为武状元,其後不到二年便前往北疆镇暴,也许,那个号称女罗刹的十七将军不曾好好享受过姑娘该得到的细心呵护吧?
掌中生厚茧,戎马伴一生,战甲为嫁衣。
他垂首望着自己指尖断裂的甲片,渗出的血乾涸,参差不齐看起来极为丑陋,依稀记得有个冰凉牢牢将他的手捉住,拖出噩梦中。
就像那时,十七将军朝他伸出手。
「十七。」他眉眼带笑朝她招手。
十七回过头,俊美公子站在廊下,高高的束着明玉冠,将他有棱有角的完美脸型衬托的更加浑然天成,一股贵气油然而生。
她放下手中的瓢子,欢天喜地的跑过来,「主子,今早我瞧着小红又长高不少呢!」
小红是新种地瓜叶的名字。
他顺着十七指着的方向,称赞:「不错不错,爷可以放心把衣钵传给你了。」
十七绞着手指,有些为难,「可是主子……我不想当菜农。」
「嗯?爷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秦毓瑭掏了掏耳朵,凑近她。
「不……我什麽也没说。」她泄了气闷声道。
「乖。」秦毓瑭笑眯眯,像是奖励小狗一般摸摸她的头顶,悠哉负手出了自己的院子。
不行!她一定要找个适当的时机向主子表明,自己没有当菜农的慧根,主子得另外找亲传弟子,她瞧着慎言就是不错的人选阿!
十七嘀嘀咕咕着跟随在秦毓瑭身後,而秦毓瑭用眼角就能瞄到她纠结的脸,心情好得就连脚步都轻盈许多。
两人悠闲地走着,竟是要走出府,十七惊讶的问:「主子,你要出府吗?要不要我去叫慎言一起出门?」
「後日要赴宴,自然得买些礼物。」
也没说要不要让十七去叫慎言,秦毓瑭就走出门了。十七咬着手指,心想着现在要是回去叫慎言,肯定会跟不上主子的,她没有思考太久,立刻跟上秦毓瑭的步伐。
他们又来到上次的糕饼铺,那高掌柜见他们一前一後踏进来,眼睛立刻一亮,「公子,今天要买些甚麽口味的?咱们为了新年可是多了好几种不同的糕饼呢。」
虽然十七上次有不好的回忆,不过这次听掌柜有新的糕点,她还是忍不住露出欢喜的表情。
秦毓瑭扫了一遍所有的糕点,转头问十七,「想吃?」
十七很用力的点头,眼神中充满希冀。
秦毓瑭了然的点点头。
「掌柜的,把最难吃的给我包起来。」
他说完,不只十七、就连高掌柜都僵了僵,见秦毓瑭没有半分玩笑的神情,略有难色的说:「公子……我们糕饼舖可是全京城最有名的,每个糕饼都是好吃的。」
就知道主子没这麽好心!十七愤愤地想。
很久很久以後,十七才明白,秦毓瑭问你意见,就真的只是随口问问。
当然,这个时候的她还是个纯真善良,愿意相信这个世界有善人的乖孩子。
「那,十七,上次咱们买的那个不好吃的是哪个?」秦毓瑭微偏头问十七,全然无视高掌柜越来越黑的脸。
顶着高掌柜千刀万剐的杀人目光,十七缩了缩脖子,「回主子,上次买的是桂花糕。」
「嗯……那就买桂花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