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風藏 — Chapter 29

郭薏葶真的纯陪伴,陈思琳从头到尾没说话只是一直喝酒,直到陈思琳喝到差一口就倒地不起时才突然说了一句:「这样活着到底有什麽意思……」郭薏葶惊了一下看着陈思琳把最後一口酒喝光後,倒下沙发上闭上眼睛喘着气说:「反正做什麽都会白费一场……努力也没用……那努力活着要干嘛啊……」便一手贴额皱紧眉头,紧闭双眼露出挣扎表情不再讲话,接着沉沉睡去……

郭薏葶看着陈思琳的眼角有泪水痕迹,突然替这女人感到心疼,发现到陈思琳的倔强,醉成这样还是死不肯哭出来。嚎啕大哭的那种程度。但泪水痕迹足以证明她被伤很重,甚至出现对人生感到绝望的念头。

郭薏葶不知道怎麽帮她,却想着陈思琳还不会去想开的事,你不是因为能力差才被这麽对待,也就是说,一个有能力的人不该走向死胡同,因为有能力的人会有很多机会跟出路。

机会这种东西很公平,它不会自动跑到谁身边投怀送抱,它会让每一个人发现以及去寻找,不管能力好或差,都要主动去抓住它。

『活着不会没有意义的。』

郭薏葶把纸条写好後轻轻压在空酒瓶下,起身帮陈思琳盖好外套後离开。

翌日陈思琳从办公室沙发上狼狈醒来,感到头痛的起身,双手掩脸等身体舒服点。其实好几次也不停告诉自己别喝到这样,告诉你,喝到烂醉会出现记忆裂痕没错,但烂就烂在你会忘记昨天的事,忘不了从前的事。

一点屁用也没有,只是一个能够以相当蛮横方式强迫自己睡着而已,作用只在至少不用烦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时,可以休息六小时。

移开手後她看到桌上的纸条,拿起来看着上面短短十几句的内容。头先她想不起来这是谁写的,但记忆裂痕没裂到她看着郭薏葶进来拿手机。

事实上这段话并没有特别鼓励到陈思琳,她甚至叱之以鼻随手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起身打算先回去洗个澡。

你不是我,都可以把事情想得很简单又容易。

虽然如此,陈思琳并没有觉得郭薏葶很鸡婆,尽管也没什麽感动,郭薏葶却深深烙印在自己脑海里。

她暂时恢复一段清醒的日子,私下邀约郭薏葶出去,陈思琳从没想过要有人陪伴,她不感到孤独,即便是遇到这种烂事无人倾诉,她也没想过说给谁听,反正说了老板儿子也不会突然被车撞死。

可是有了郭薏葶陪伴後,她发现自己也无法轻易离开了。与自己相比,郭薏葶根本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孩子,胸无大志,只求平凡安定。这倒也算是另一种努力,平凡安定也不是垂手可得的事呐……

在郭薏葶身边反而让陈思琳有一股平衡感,在郭薏葶身边很纾压,郭薏葶不是一个懂得说话又逗别人笑的女孩子,可是她的温文乖巧抚平了像陈思琳这种如狮子野兽般的女人。

在郭薏葶身边有种安心的感觉,什麽都不用担心了,就算外面狂风暴雨,在她身边会风平浪静。

她有一种无形的保护能力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以外,也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着。

两人是自然而然在一起,没有谁先开口说要在一起,顺从感觉以及环境氛围下亲吻彼此,接着半同居。

跟郭薏葶交往没多久後陈思琳想开一点,毅然决然离职,既然有郭薏葶在身边彷佛也给她一个鼓励,她决定重新出发投入别的职场。郭薏葶当然没意见,陈思琳要干嘛她都没意见,她只希望陈思琳可以快乐一点。

可惜的是陈思琳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公司,或许时机也不对吧。总之,她开始拾起当时的想法,能力好、努力也没用,就算有郭薏葶在身边,第三间公司她离职後让自己失业,偷偷重新投入酒瓶怀抱里……来到了风藏。

她踏进风藏的那一天开始,应该是郭薏葶的恶梦开始了吧。

一开始她还算安分守己,只是烂醉如泥的回家便倒头大睡,渐渐才变了调……她委靡不振迟迟没有去找工作,酒一杯贵贵的她一个晚上可以喝好几千走,即便有积蓄也没有多到可以让她这样喝,再说她住外面,毕竟她跟郭薏葶只是半同居并不是住一起。

郭薏葶倒是没说什麽,相当纵容她。陈思琳没有收入的这段期间郭薏葶尽可能去协助陈思琳,宠到陈思琳被惯坏会直接跟郭薏葶要钱去喝酒,但郭薏葶都OK。

这样反而让陈思琳更纠结又痛苦,在她还清楚的意识里总是会有声音跑出来严厉斥责她,你怎麽可以这样子啊?不但给人家养,现在常常喝到烂醉时还会凶郭薏葶,你已经喝到变神经病了知不知道?

也许陈思琳知道,但她就是爬不起来。她变得很自私只在乎自己感受,不想去体会郭薏葶的辛劳,或者说刻意不去体谅。因为每当她良心发现却又无法振作改变状况时,会让她痛苦打滚。

有时候她希望郭薏葶终於受不了对她发飙。

但郭薏葶还是郭薏葶,因为理解自己的心情而如此纵容自己无理取闹、予取予求。後来陈思琳到风藏喝到醉茫茫时会开始发点酒疯的哭出来说些:「我好对不起她……却不知道怎麽弥补她……或许一切也来不及了吧……」每每让徐镇涵跟叶泽东不知道如何是好,毕竟她总是断断续续说出几句当下心情,徐镇涵跟叶泽东不知道细节也给不了建议。

听起来像是对不起了谁,也许可以告诉她都还来得及之类的,但她醉成这样说了也没用,偏偏她清醒过来喝酒时不喜欢徐镇涵跟叶泽东和她讲话。一脸你们敢因为看见我昨天的行为及听到不小心说出来的话试图过来跟我说些什麽的话就死定了,徐镇涵跟叶泽东看了也是挺恐惊(台语)的。

那段日子陈思琳便活在纠结於想为了郭薏葶再重新振作却迟迟办不到、想到自己喝醉就对郭薏葶乱发脾气但郭薏葶一直没有埋怨她、还有竟然无法给郭薏葶什麽就算了却一直从郭薏葶身上掏走不少,那女孩却是无怨无悔,像个笨蛋一样。

给像她这样的人这麽多温柔,她却无能为力回报。因此变得……郭薏葶在身边只是让她更痛苦。

长期累积起来的日子已经被自己搞到一蹋糊涂、支离破碎,陈思琳认为要弥补也来不及了。她始终无法提起精神,又一直不想离开郭薏葶的温柔,可是又不停跟自己说根本没资格霸占人家的好……

愧疚、罪恶、无力、迷惘、钻牛角尖……陈思琳最後选择用很不负责任也是最没种的方法—不告而别、消失蒸发在郭薏葶的生活里。

§

「我开了一间面包店。」陈思琳细声说出。

郭薏葶双边嘴角扬得更高说:「原来你这两年跑去学做面包?」

陈思琳含蓄笑笑说:「算是吧……但那是意外的……」便咬咬下唇大略说这两年怎麽过。

§

一开始离开时她回到台北老家,幸好她的家人支持她,爸爸知道女儿的遭遇给她一笔钱要她到处旅行散散心,有几个月的时间她到处流浪了一下,突然发现到一件她从未察觉到的事—她根本没有好好旅行过。

她都不知道高雄变得这麽繁华、花莲与宜兰这麽美、阿里山神木倒了、在地美食小吃这麽多、日月潭竟然有这麽多外国观光客。她又去一趟日本跟泰国,这种早就该知道的事她却在当时才领悟到—世界好大啊。

大到……她并没有到无路可去。

差不多是在旅游期间慢慢戒掉酒,不过戒一半而已啦。所谓的戒一半是不再过量变神经病,而是细细去品嚐。她在日本时想起了风藏,在银座找了一间风格与风藏很像的Bar进去喝一杯,想起满久以前,她扔掉的纸团。

啊……完整内容她想不起来了,只记得片片断断,记得最清楚的是郭薏葶最後写的那一句:『活着不会没有意义的。』

为什麽当初该知道的事她要搞到现在才知道咧?那时候她闪过第一次回来找郭薏葶的念头,只是她没勇气这麽做。

回国後她的心情舒坦不少,也不酗酒了,还是没有工作,但父母没有催促她,她变成暂时在家里陪妈妈,以前还在台北时妈妈叫她陪伴去做的事她不要,那段日子她无所事事都陪妈妈去做了。

爬山啊、遛狗啊、跟左邻右舍串门子啊、陪老妈去烫头毛啊……那段日子,老妈有了一个新的兴趣,烘焙。

陈思琳无聊的陪妈妈去,妈妈帮她付了学费,她阴错阳差学起烘焙。与其说学烘焙救她一命似的,倒不如说她终於有事做了才发现到当初就是太闲了,才会有很多时间不停堕落跟钻牛角尖。

像陈思琳这种活到当时三十岁没有好好旅行过也不知道在地美食这麽多便可想而知她过去好长一段生活都是以工作为主,连吃个饭都分秒必争吃些简单快速的微波食品,所以不用提她会亲自下厨。

因此一开始学这门技术真是让她一个头两个大!她知道什麽是鲜奶油,完全不知道鲜奶油有分品牌,口感也都不同,又分动物性跟植物性,脑袋还顿了一下想着植物会有奶吗?同一种面粉却有不同方式去呈现制做,明明都叫面包的东西,制作过程与方式却各式各样。突然她想起去风藏时,在她还清醒的时候好几次听到徐镇涵跟客人解释各种不同酒的风味、制作方法,以及哪一种酒该放什麽冰块去Shake多久、哪一种酒该放什麽杯饰下去衬托比较好……

不过就是都叫鸡尾酒的东西,却千变万化。

她才知道她常喝的威士忌与阿拉斯加的Base琴酒有这麽多品牌,每一个品牌的味道也截然不同。还有分国家、区域、酿酒桶子、年份、级数、高山、海边与平地……等等一堆呢。

她终於知道为什麽大家都说料理博大精深了,这些东西永无止尽……一辈子学不完。

这反而挑起陈思琳极大兴趣。可想而知,陈思琳不是一个怕挑战跟辛苦的人,想当年她就是一个不想挑轻松工作才会闯出一片小天地,但这对她来说困难度挺高,毕竟不是她的学术领域,完全是一门崭新技术。所以就像她跟叶泽东说的……这一路走到现在,她彷佛像是一个刚上小学的小朋友,一切从头开始辛辛苦苦爬过来。

因此,後面那一年多的时间没什麽特别提起的,都是日以继夜学做烘焙。

听完後郭薏葶讶异说:「原来你当时去的Bar是风藏啊!」虽然徐镇涵当时会亲自开车送陈思琳回家,可是陈思琳还有办法走路时她会叫徐镇涵送到郭薏葶家楼下,烂醉如泥呈殭屍状态是送回自己家。

「对啊。怎麽了吗?」陈思琳问。

「我……我最近也会跟同事去风藏。」

「你去风藏?你不是不怎麽喝酒吗?」

「对啊……可是……那边的调酒师调得酒都好好喝……都很像蛋糕,有点酒味的蛋糕。」

陈思琳倒是笑一下,并且觉得很玄,难道这是某种缘分尚未断尽的暗示?这两年郭薏葶的日子竟然这样走着走着……也走到了陈思琳以前常去的风藏。

好像在说今天不来找郭薏葶,哪天也会在风藏遇到郭薏葶。不过还是亲自来找郭薏葶一趟比较好,否则日子继续走着走着郭薏葶可能真的走出一个人来陪她。

「你也认识涵罗?」郭薏葶问。

陈思琳点点头不好意思说:「还给她添了不少麻烦……以前都是她送我回家的……」

「原来你回家都是让她送的!?」

「嗯……」陈思琳脸红起来微低下头,一脸惭愧。

郭薏葶看到陈思琳像做错事感到懊悔的小孩子,模样甚是可爱的笑了出来。陈思琳变很多,有些地方倒是没有变,比如现在这样。以前在她保持清醒时……就是这种惭愧懊悔的可爱模样。尽管她的抱歉已经太多了,但抱歉这两个字她倒没有理所当然的不再讲。

或许这是郭薏葶始终不弃不离,一直相信总有一天陈思琳会走出来才会在身边默默的等候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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