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去!连同你送的那些该死的东西也给我带走!」
百乐门一处休息室内,男人被冲天的怒火从室内轰了出来,刚刚带上的两个礼物盒也被丢了出来,滑亮的绸布跟珍珠项链散在地上。
「我说喜喜啊,都过了这麽一个多月,你气还没消吗?」吴兴发苦着一张脸,在门口柔声问,没胆子再踏进一步。
自从那天他在路上跟募捐的学生打架後,她就再不见他的面,好不容易今天他拿到刚到港的舶来品,第一时间就想要当赔罪礼过来送她,没想到她却是更生气了,室内东西能丢的能砸的全被她毁了,差点没把这休息室给拆了。
「别气了喜喜,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你,让你折骨头的,我也很後悔,你瞧我这不是来陪罪了吗!」
求救的眼神看向一边旁观的领班跟其他舞女,他们只是无奈的摇头,无法提供任何意见。「那天的场面你也看到了,是对方先动手──」
「你还敢说,如果不是你恶意挑衅会这样吗?」庄喜喜左臂缠着纱布,绕过後颈挂在胸前,不在乎自己身上只穿着衬衣,气冲冲地奔到门口。
「那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人家好端端的碍着你的眼了吗?你凭什麽撕了人家用心写的宣传单,你算老几!你算哪根葱!你是什麽大人物吗!」
食指戳着他的胸膛,咄咄逼人的气势让吴兴发退了好几步。
「你知道现在的情势敏感,我也是为了他们好,你听说龚家的事了吗?二少只是一个投资生意上跟于近陵意见相左,就被拔掉整座山头,别说平地,现在跌得可是比十八层地狱还深,不知道要几年时间才爬得上来!」又是另一个故事,他也只敢在百乐门还没营业,周遭都是自己人时候讲。
「你想,如果那天真被他发现,抗日帽子一扣下来──」
「我支持他们的募捐,扣下来就连我一块抓了!」说着旋身进了室内,一阵衣柜开阖的碰撞声,她捧着一堆东西出来,全都丢在了吴兴发眼前。
有头饰、项链跟衣服,全都价值不斐,光裸的脚丫子把地上的东西踢得更远,她泪水盈眶。
「你把我当什麽人了,以为我是个重视物质,重视外在条件的女人吗?告诉你我也是有骨气的,像你这种朝秦暮楚,为了自身利益反覆无常的人我不屑交往,这些东西全都还你,给我走!」
「唉呦喜喜,这种话可不能乱说,你只是一时情绪来了说的气话对吧?」领班一听立刻跳了出来,也不给她回话的时间,扳过她的身子推她回去休息室。
「来来来,冷静一下,今天的药吃了没,我请小玫瑰去帮你煎药,小玫瑰!」朝门外喊了喊,他顺便对门外的人挤眉弄眼,众家姊妹们看了各自散开。
「到後面去帮你庄姐姐煮药去!你庄姐姐怕苦,别煮太久,记着加些蜜。」
「吴兴发也是挺有情义的,你就别气了。」见他还杵在门口一脸忏悔,领班也忍不住为他说话。「这样吧,以後我叫他都不准来找你,就算来了我也不会放他进来,就看你哪时气消了他才可以来,一年两年都行,好不?」
怕她着了凉,他左右巡视,拿了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你这段时间好好养伤,等等东西收拾好了我请人帮你送回家去。」
骨折不是小伤,至少需要休养一两个月,喜喜今天本来就是来拿些用品,谁知道遇上了吴兴发,积压的情绪一股脑地全喷发了出来,他看了也是叹为观止,暗暗庆幸以前跟她配合得极好,没让这百乐门的红牌闹脾气过。
「叫他走,我死也不要再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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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以来雪越下越大,几乎是刺骨的冻人温度,挂心孩子们受风寒,麦小铃带了几件毛衣棉袄给他们,正值多事之秋,她谁都不说,一个人跑出来。
正拐进巷子口,哭喊声惊动天地。「我的孩啊!娘舍不得你,娘舍不得你啊!」
急忙赶到声音来源那户人家,进了内房她发现于近陵正抱起刚出生断脐、尚未清洗乾净的婴儿。
妇人在床舖上哭得声嘶力竭,破旧的棉被上沾着大片鲜红血迹,一旁女儿噤声不敢多话。
麦小铃惊愕,脑中浮现出人人口中在讲述的,南京沦陷时的日本人恶行。
「你要做什麽,把婴儿还来!」挡住去路,她伸手就要抢婴孩。
于近陵一个转身就摆脱她,出了厅堂把婴儿交给在外等候的司机,司机接了婴儿立刻跑向车子。
见她跑出去要追人,他抓住她的纤细手腕。「你要去哪里!」
他现在跟日本鬼子是一挂的了,他要拿小孩做什麽?人体实验吗?再怎麽说他也是中国人,这种事竟然也做得出来,简直无耻到极点!
越想越气,她红着眼眶朝他劈头就是一阵乱打。「连小孩也抢,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搞清楚事实再打人!」一把抓住她两只手腕,她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个性依旧没变。
「你作奸犯科光天化日之下抢孩子,这就是事实!」
「谁作奸犯科,我在你眼里就这麽十恶不赦吗?」很好,她已经当面羞辱他多次了。反怒为笑,于近陵笑得挟猝邪魅。「麦学明斯文有理懂得做人,怎麽会生出这麽没家教的女儿?」
「之前说对我上了心要我好好记住你,现在又说我没家教,我看是你亏心事做多了心虚,只好藉着扭曲别人来消弭你的犯罪感!」
他一听更拉近她,左手掌压着她的背心,她动弹不得,与他靠得异常之近。
「原来你把我的话都听进去了,我现在还是对你上心,你呢,嗯?」他笑,可笑意没有达进眼底。
麦小铃冷眼回视。「我对你只有恶心。」
他的脸瞬间风云变色,拽住她的手腕使力,麦小铃硬忍了下来,不准自己叫出声,他却是加重力道,像是要扭断她的手,她痛得直冒冷汗,还是恶狠狠瞪着他不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