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衍今天起了个大早，整栋屋子都静悄悄的，没有人醒来，外面连天都还没亮透，远边淡淡的云遍布成了云海，云海周围绕了一圈金黄。
唐衍套上了黑色薄外套，再从别件裤子的口袋摸出几百块放进黑色外套里，最後戴上口罩。慢慢入秋的早晨温度总让唐衍直打哆嗦。
他下了楼梯，打开大门，惊讶平常最晚起的舟南居然坐在离门边不远处的阶梯抽烟。
舟南是左撇子，以前父母总要他改右手写字吃饭，他原本不肯，三番闹了几次，後来觉得烦了就妥协了，只是抽菸他还是习惯用左手夹着菸头，眯着眼睛，抽一口，朝空气吐一个菸圈。
舟南长的并不差，只是头发乱了点，衣服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都是缝缝补补的痕迹，他从唐衍十三岁就在了，和唐衍差了四岁。李叔带回他的时候唐衍刚从厨房走出来，看着李叔指着自己对着舟南叽叽喳喳不知道说了什麽。
邱东三十，喊自己小孩。边西二十五，喊他小子。舟南和他关系说亲不亲，可他总喊自己小衍。
唐衍把门关起来，走到舟南的旁边居高而下看着他，说，「南哥」
舟南没有回应，只是朝空气又吐了口烟圈，他有着明显的黑眼圈，眼睛布满血丝，看上去好几天没什麽睡了。
唐衍蹲下来把舟南的菸抽走，丢到地上踩熄，很快又站了起来，舟南没什麽反应，愣愣的盯着前方。
唐衍今年十九了，不再是当初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他懂了是非，他体会了人间冷暖，甚至看破了伪装，可他依旧叫舟南一声哥。
「哥，我现在去拆纱布，回来不晚，要喝粥吗？」唐衍从口袋摸出一包菸，夹在舟南的食指与中指间。
「死了」舟南靠在墙边，喃喃自语。
唐衍现在还不能维持蹲下来的姿势只能几分钟，他把身上的外套披在舟南的身上，给了他几百块钱，「我叫了车，去外城吃粥吗？」
两人打车一起去了火车站，唐衍把买好的车票塞给舟南，看着火车到点发出的刺耳声响，早上人潮幅度不大，他看着舟南上火车，对着他说，「小衍，两天我就回来」
唐衍点点头，车门下一秒就关了起来，舟南还没走进去坐，看着唐衍的影子和自己离月台越来越远。
唐衍看了火车站大厅的时钟，已经九点了，他又打车回到医院，挂了号，挂号的护士看着唐衍的健保卡刷了一下就让他到旁边椅子上等。
唐衍对医院的印象就是总有一大堆人。吊点滴的、躺病床的、送果篮的，不管什麽时候总有人生病、死亡、哭泣，就像一个轮回，不分时间的上演。
唐衍去医院是把脚上的纱布什麽的都拆了，拐杖也还回去了，在缴费的时候又遇到了上次替自己包扎的小护士。
「帅哥又回来了？拆纱布吗？」小护士笑眯眯的，推着推车靠近唐衍。
唐衍上次还没来得及跟小护士道谢，对病人好的护士从小到大他就只碰过这麽一个。
唐衍拿着缴费单点头，缴完之後对着小护士鞠了躬，「上次谢谢了」
小护士吓的推车连着抖了一下，她在唐衍的耳边小小声的说，「我们这里不接受贿赂的！」
唐衍摇摇头，眼睛笑的弯弯的。小护士拍拍他的肩膀说，「小帅哥早日康复哦！希望下次不要在这里再见到你了！」
唐衍重重点了头说，「好」
等唐衍走出医院，天真正的亮了，人潮开始涌动，他站在堪称这城镇最繁华的地带，斑马线一个又一个，红绿灯带来了各式各样的人，谁也没想到这城镇的另一头有什麽更远的地方又有什麽。
唐衍揉着眼睛，他还没完整适应外面的光线，他往口袋里摸了摸，只摸到一张皱巴巴的钞票，看了一眼就又塞回去了。
上个月刚领钱的小伙子又变成实打实的穷光蛋。
唐衍走到一家便利商店里面打电话，想联络以前搬砖头的老朋友能不能再回到那里工作。搬砖头在魏家庄那里是不缺人的，少一个人就会有下一个人催着要上工，一旦离开就很难再回去了。
唐衍从便利商店走出去的时候还特别动了左脚一下，神经还在，走路的感觉也都还在，他现在有种起死回生的错觉，特别想要好好的奔跑。
当晚上唐衍回到李叔家数着墙壁上的星星到底有几颗，自己的电话响了起来，是陌生的铃声。
唐衍疑惑的看着手机上的一串号码，等了几秒钟电话还是响个没完，他才按下接听的绿色按钮。
「谁？」
电话那头是混乱的杂音，还有平稳难闻的呼吸声。
「陆尧」
「星星，明天可以吗？」
唐衍笑了一下，明明两个人没见过几次面，见了面也没说过几句话，打电话却像两个老朋友般自在。
「明天可以啊，我需要带什麽吗？」
杂音逐渐变小，另一端的人似乎迈开大步移动位置，直到陆尧从花园走回房间，小喘着气才回答，「不用带什麽，不过如果你要留着纪念，可以带相机」
唐衍躺在床上把手机按了扩音放到旁边，枕着枕头拿了本书随意翻着，「手机可以吗？我没有相机」
陆尧点头，「可以」
唐衍翻着书，过了几分钟再翻了回来，发现手机屏幕上是暗着的，陆尧不知道什麽时候挂断的。
隔天下午唐衍穿上大外套走出李叔家的门，边西站在门外把自己拦了下来。
「边西心很细」这是李叔第一次把边西领到自己的面前时，朝自己说的话，这几个字像是一个介绍，又像是一个警告。
唐衍看着他，他是背对着风的方向的，清冷的风吹打的唐衍的脸，有几次疼的要闭上眼睛，边西就这麽静静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
唐衍把外套拉链一下就拉到底，还是问了句，「怎麽了？」
「你让舟南走了，他就不会再回来」
唐衍愣愣的看着他，他开始回想起昨天早上的情景，他搜索着当时四面八方还有没有其他人的身影，可是边西太会躲了，他找也找不到。
「他欠了债，李叔原本要保着他一辈子，没想到他先跑了」边西张开嘴笑了，毫无温度的笑了，就像一个机器人，苍白的双颊因为过度放纵的开怀大笑而染上一点潮红，这是见到边西的第一次笑，那麽疏离又那麽孤独。
胜利者的微笑。
唐衍害怕的转身走了，他忍不住伸进外套口袋里攥紧口袋里的那张明信片，他今天把明信片带来了，想要在那一大片夜空中找寻相似的星星，现在那张明信片就像自己的保命符，提醒着自己，今天还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走到魏家庄的入口，唐衍拿出手机打了电话，下午三点二十五分，三三两两的人从唐衍的面前的经过，没几秒电话被接通了。
「你在哪？」陆尧开着车，车上播放着音乐，模模糊糊透过耳机传到唐衍的耳朵里。
「魏家庄的入口，上次你来过」
「好」陆尧应着。
唐衍靠着墙，轻轻吐了一口气，放在口袋里的左手一直没有拿出来，直到一辆车缓缓的靠近自己，车窗降了下来，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里面对着自己挑眉。
唐衍笑着摇摇头，用左手开了车门坐进去，桂花香把自己包围，好像又把他拉到刚认识陆尧的前阵子，等他系好安全带，看向陆尧，这次他不再穿的鼻挺，一身休闲装扮，宽大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其他的一切都熟悉。
车上正放着蔡健雅的达尔文，唐衍舒服的靠着椅背，转头问了一句，「我可以把脚缩起来吗？」
陆尧点点头，「鞋子脱了就行。冷吗？」
唐衍左脚蹭着右脚，一下子两只鞋子都脱了，整个人缩成一团，手抱着膝盖，「不冷，很舒服」
「想大叫吗？」陆尧又问了一句。
唐衍把头埋进臂窝里，淡淡的说，「挺想的」
「现在？」
「到山上」
方向盘转了个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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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衍靠着车窗框，眯着眼睛，跟着车上播的音乐随便哼哼。
我的青春，有时还蛮单纯
相信幸福取决於爱的深
读进化论，我赞成达尔文
没实力的就有淘汰的可能
蔡健雅<达尔文>
唐衍看着景物从应接不暇到逐渐变得稀少，植物变得茂盛，空气变得微凉，当他透过车窗看到一抹远方的斜阳，才忍不住开口，「到了吗？」
陆尧把车熄火，打开车门，开玩笑的说，「到了，不用我扶你了吧」
唐衍把脚从椅子上放了下来，示意抬起左脚晃了晃，「早已经恢复了精力」
两个人来到一个小房子前，陆尧把行李袋题在手上，放在木地板的阶梯上，从口袋掏出钥匙打开门，转过来淡淡一笑，「进来吧」
唐衍惊讶的动了身子，「你的家？」
陆尧侧着身子推着行李箱前进，「我的秘密基地」
「真好」唐衍侧过身挤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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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看星星啦。
好久不见: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