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又平顺地过了一个多月,芸娘耐着性子,像是在教牙牙学语的婴孩一样,一句句的教涅里说汉话。
涅里为怕露出马脚,拚命装笨犯傻气,芸娘见涅里学习的时候,是这麽样的认真,成效却不是很显着,她忖思着可能涅里原是一介武夫,脑袋难免不太灵光,就不过於苛求他,盘算着能教会涅里日常生活会话,她就心满意足了。
「芸娘」刚毅的涅里指着眼前温柔的女孩,直呼着她的名讳。
「嗯~对了!没错,这次讲对了」芸娘面带微笑,称赞着涅里,上次涅里还把她的名讳叫成“驴娘”,小佑笑到眼泪都流出来,就差没躺在地上打滚兼槌地。
「桌子、椅子、花、门…小佑!」涅里手指着庭院里的东西,内心祈祷着少主与述烈别那麽早回来,要是让述烈看见他这副傻里傻气的模样,非狠狠嘲笑他几日不可。
正在庭院里扫地的小佑,突然被点名,吓了一跳,努努嘴:「呿~还以为找我有事呢!」他接着扫地,不理会浩呆的涅里学汉话。
「很棒哦!涅里大人这次全说对了!」芸娘望着眼前的涅里,突然回想起小佑那天在花园里的疑问。
芸娘拿起桌上的毛笔,在砚台上沾染着浓郁的墨汁,在宣纸书写着汉字“十八”,字迹秀丽,宛若其人,她对着涅里说:「芸娘,十八岁,涅里大人呢?」芸娘将手中的笔递给涅里,涅里拿笔的姿势是很正确,但犹豫着自已,迟迟不肯下笔。
芸娘指指自已,又指指纸上的数字,她上次已经教过涅里从一数到十,不晓得涅里能不能明白她现在的意思。
涅里望着桌面上的白纸,发呆。
两人相对无语,芸娘将白纸转向自已,再度写出一个数字“九”,指着扫地的小佑对涅里解释道:「小佑,九岁」她将纸转向涅里,指指白纸上的字。
涅里眼眸凝望着白纸上的墨字,又神游太虚,芸娘不自觉蹙起蛾眉,也许这对涅里来说,太难。
但真正让涅里为难的,是他怕写出自已年纪之後,芸娘跟小佑都不相信。
「芸娘姐姐!让我来!你等我」小佑丢下竹扫把,从自已怀里掏出一把暗藏花生米放在桌面上,就坐在涅里与芸娘之间,对着那堆花生米里,数了九粒出来,然後指着自已:「我!今年九岁!请多指教」
再数了十八个花生米在芸娘面前,对着涅里说:「她!今年十八岁,青春美丽!」
「那你呢?」小佑笑嘻嘻地朝着涅里看,好奇着涅里的答覆。
高大威猛的涅里搔搔脑袋,就算会被笑,也得告诉人家他几岁,他认了。
涅里开始缓缓地,数着桌上的花生米一粒粒,三个人六只眼,聚精会神地凝视着花生米,小佑突然开口讪笑着:「芸娘姐姐,你觉得这里的花生米够吗?呵呵~我总觉得,他会数四十几颗耶!」
芸娘嘴角有一抹轻浅的微笑,对着小佑说:「小佑,不管是四十岁还是五十岁,涅里大人,就是涅里大人呀!」不管涅里几岁,都不会改变他在芸娘心中的地位,还有芸娘对他的倾慕之意。
出乎大家意料,涅里数到三十二,就停下来了。
「三十二岁而已吗?我的天啊!很不像,整个就不像!他一定数错了!」小佑张大自已圆滚滚的双眼,不相信涅里只有三十二岁,他还重数了一次涅里面前那堆花生米,不偏不倚就是三十二个,刚刚好。
「很不错啊…涅里大人从李公子很小的时候,就担任他的贴身侍卫,英雄出少年呢!」芸娘虽然不介意涅里的年纪,但知道涅里与自已年纪相距不大,心里还是有些乐陶陶。
「我知道了!一定是这把胡子害了他!他把胡子剃掉,一定会年轻很多!」小佑灵光一闪,抓起来笔就在白纸上涂鸦,活像在糟蹋珍贵的白纸似的,画了张黑黑糊糊的脸,然後再画一张没有胡子只有圆脸的图,对着涅里说:「涅里大人!你看!左边捏~就是你!黑黑的!不好,小佑我建议你像右边这张一样,把胡子去掉!」
小佑手捉着两张图在涅里的面前,相互交替的闪动着,试图用他自已的方式,让涅里明白。
涅里眨眨眼,紧接着放空,置之不理打算装傻,这胡子他蓄了九年多,没事干麻要刮掉。
「你看!你看!右边的,多帅!」小佑看着涅里不明白的模样,又指指右边那张像是烧饼加了几点芝麻的肖像画,一点都说服不了涅里剃掉胡子会变帅。
「呵呵~小佑,涅里大人不明白,你的画功太差劲了啦!不过说真的…我也很好奇涅里大人原本的模样…」芸娘掩嘴而笑,取笑着小佑难登大雅之堂的小儿涂鸦。
涅里望着芸娘,心里开始有些动摇,也许为了芸娘,他会考虑。
碰巧耶律劭与述烈刚好回来,涅里马上回到耶律劭的跟前,与耶律劭禀报:「雅克刚才有来过,但没有久留」
「什麽事?」
「夏贵妃过得很好,请少主不用担心」
耶律劭默默的点头,走进自已房间里,涅里与述烈尾随着他进入房间内。
今天芸娘的汉语教学课程,就此打住;芸娘明了男人们又要谈正事了,牵着正在啃花生米的小佑,就识相的回自已房里,不多事。
「夏贵妃,现在法号清悠,已经剃度出家为尼,诚心礼佛」涅里跟在耶律劭背後,转述着雅克留下的口讯,耶律劭抹去额角的汗,沉默不语。
上次他要夏贵妃去求皇帝收回成命,夏贵妃写了好几封文情并茂的书信,去求长兴皇帝,说她不忍见耶律倍的残暴行为,也无法与这样的人共渡余生,宁愿出家为尼,常伴青灯茹素礼佛,祈求大唐国运昌隆,长兴皇帝总算被夏贵妃打动,准许她落发剃度。
「当尼姑好过留在这…」耶律劭落坐在雕花椅上,替自已倒了一杯茶啜饮。
「那东川的董璋,看来是撑不久了…孟知祥亲自率兵上战场,已经打到汉州(今四川省广汉市),东川已有数千将士不战而降,那董璋气势已尽,正逃窜着,看来东川收复的日子,近了」涅里站在耶律劭身旁,对着耶律劭报告雅克带来的最新资讯。
「长兴皇帝,知道吗?」耶律劭抹掉嘴角残余的茶渍,忖思着述烈曾经给他的警告。
「应该还不知道,他们的探子还没回城」真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朝廷里享乐纵情,枉顾民间疾苦,那派出去的探子也不务正业。
雅克不过请他们多喝几杯,什麽事情都对着雅克吐实,雅克都赶回滑州来了,那长兴皇帝派出去的探子,还搂着青楼妓女销魂过夜,宿醉未起。
这大唐王朝凋零腐败的速度,比耶律劭想像的还要快:「嗯…我知道了」
「雅克没给别的讯息了,还有一件事情,跟雅克留言的口讯无关…是有关於我的私事…」涅里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耶律劭与述烈不谈正事的闲聊着。
「嗯?」耶律劭放下茶杯,看着涅里憋扭的模样。
「我…真的看起来不像三十二岁吗?」涅里硬着头皮,徵询着耶律劭与述烈的意见。
「是不太像,比较像五十二…呵呵!」述烈毫不客气的抨击着自已同甘共苦的兄弟。
「把胡子剃了吧!会年轻一点,为什麽留?」耶律劭嘴角含着笑意,真挚地对着涅里建议,涅里长相也不坏,算得上是长相性格的男子汉,不明白他为何蓄留胡须这麽多年。
「一开始是懒得刮,後来是习惯了…」孤家寡人的涅里,从来不需要留意自已的形象,不过今非昔比,为了赢得美人的芳心与青睐,他得注重外表与打扮。
「你就刮了吧!看起来一副苍老样,像我老子呢!」长涅里两岁的述烈,直率的挖苦着涅里,没事扮什麽老成,留胡子是自找麻烦,述烈向来是刮除得乾乾净净。
「嗯…」涅里决定要把留了九年多的胡子剃掉,他不想再被误认为述烈的老爹,还是五十二岁的老伯。
当天晚上,涅里洗澡沐浴的时候,当真把留了九年多的胡子通通刮乾净。
隔天清晨,芸娘推开自已的房门,还在伸懒腰的时候,值下夜的涅里神智清醒,精神抖擞地对着她问安:「早,芸娘」涅里依然黑衣黑服,腰际配着一把大刀。
「涅里大人?」芸娘望着眼前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
涅里把蓄了九年的胡子都刮掉了,整个乾净的脸庞出落得清楚,深邃锐利的眼眸,直挺的鹰勾鼻搭配着温润的嘴唇,全身上下散发着男子汉的气息,年轻而刚毅耿直,真的是那把胡子害了他!涅里的长相,真的很出众。
「早,芸娘」涅里再次对着芸娘问安,芸娘也只教会涅里这句问候话,不管多早、多晚,清晨、黄昏还是凌晨、半夜,涅里见着芸娘,第一句话,一定是“早,芸娘”。
「您早,涅里大人…这样子,很适合您呢…」芸娘像只兴奋的小麻雀,对着威风凛凛的涅里欠身请安,胸膛里的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急躁地像是要扯烂她胸口逃出来,爱慕景仰之意,全写在脸上。
耶律劭推开门迎接着初晨的阳光,他张望打量着庭中的二人,相视无语含情脉脉,他把视线停留在芸娘脸上,心里头深切思量,片刻之後,他转瞬对着涅里说:「很适合你」
耶律劭也没看过涅里不蓄胡须的模样,比他想像的还英姿飒爽。
「谢少主夸赞」涅里对着耶律劭抱拳还礼。
「芸娘」耶律劭轻声呼唤望着涅里出神的芸娘。
「芸娘给李公子请安…」芸娘看傻了眼,怦然心动着,居然忘记向耶律劭行礼,她有些羞愧地连忙问候。
「搬你的乌木琴出来,我想听你唱歌」耶律劭暂且将今天的行程押後,他想知道芸娘现在会唱什麽歌,歌者,心言韵语,他想更清楚芸娘的心意。
「是,芸娘领命」芸娘带着羞赧转身回房里,去拿自已的琴出来。
「涅里,一起听吧!」耶律劭讪讪地坐在凉亭的石椅。
「少主,我们今天,不是要去工坊铸剑吗?」涅里不明白耶律劭怎麽突然这麽好兴致,竟然会想听歌,耶律劭昨天睡前就交待涅里,今早得跟着他去打铸要送给咏荷的越女剑。
「放松消遣一下,晚点不会怎样」他使唤着涅里坐在他旁边,自从涅里与述烈有了姓氏之後,三人的感情更加亲昵紧密,相处起来更为融洽,但君臣之礼仍常在他们之间,恪守着礼节不曾逾越。
芸娘将乌木琴在桌上安置好,态度谦卑温驯地徵询着耶律劭的意见:「敢问公子,想听些什麽样的曲子呢?」芸娘无法忘却自已方才的失态,羞答答低着头,不敢与他人视线相交。
「看你,都好」耶律劭言简意赅的回答,让芸娘自已发挥。
芸娘青葱玉指在乌木琴上拨动着,琴音霎时流转在逸空厅里,丝丝入扣动人情怀,透露出芸娘此时的思绪,她不假思索,引吭高歌。
「归归黄淡思,逐郎还去来。归归黄淡百,逐郎何处索?心中不能言,复作车轮旋。与郎相知时,但恐傍人闻。」
这是一首温柔婉约的情歌,这歌词的内容,写得是一名女子,思慕情郎的心声,虽然她受困思念甚深,但碍於女子应守的礼节与该有的矜持,她不让情郎知悉她用情之深,也害怕别人看穿她的心意。
芸娘的声音犹如黄莺出谷,连站在门口看守的卫兵,也忍不住频频探首,往宅院内盼望,声情并茂的绕梁之音,珠圆玉润不绝於耳,让人回味无穷,不亏为她金鞍楼第一歌姬的封号。
耶律劭挑高了一边英挺的眉毛,内心暗自道:这…还真是清楚明白呀!看来他也无须再猜忌迟疑,那二人是真的两情相悦,他得动动脑筋,让两个人凑成一对。
「这什麽歌?没听过」耶律劭明知故问。
「黄淡思歌辞,是流传已久的民谣」芸娘有些讶异,自已居然唱出心声来,刚才她也没多想,直接吟唱着浮现在她脑海里的这首歌。
「谁?什麽混蛋写歌词?谁混蛋?哪来的混蛋写的歌呀?」小佑刚睡醒,站在芸娘门口伸懒腰,公然打着大大的呵欠,小厮睡得比主子还晚,这小家伙真是幸福过了头。
「呵呵~」耶律劭听得小佑的童言童语,忍俊不住爆笑出声,心想着涅里再不回应人家的感情,那个混蛋就要变成他了,耶律劭转瞬望着涅里,用着契丹话跟涅里聊天:「你听得懂吗?芸娘唱的」
「一点点…」涅里强作镇定,装做面无表情的回应,一双结实的大掌,抓掐着自已的大腿,不让自已显露欣喜的神情,涅里忍到要内伤了。
「你呀…不想变成混蛋吧!别说你不知道她这歌是对谁唱啊!呵呵~」耶律劭习惯性的支手撑颚,少年老成地捉弄着涅里,自已情无归宿,看着别人终成眷属,也是美事一桩。
「敢问少主,若我不想当混蛋,应该怎麽办?」涅里徵询着少主的意见,内心方寸大乱,他到底该办党项婚礼,还是契丹婚礼?人在中原…汉族婚礼该怎麽筹画?涅里不懂。
「中原有一句俗谚,一珥一簪,相伴一生,你觉得呢?」耶律劭点化着如堕五里迷雾的涅里,在中原习俗里,男子送女子的定情信物,通常是耳环或发簪,这种能常伴左右的随身物品。
涅里迷糊着,不晓得该怎麽办,上市集买吗?虽然他有薪饷,但这种女孩儿的东西,该怎麽买?「…」涅里最近愈来愈容易无言,装笨装久了,会真的变笨。
「欸~我被你打败了…你帮我铸剑,我替你雕铜鎏金吧!图样你来想,你要送给你未来娘子的」当主子当成耶律劭这样,也真是世间罕见的有情有义,自告奋勇替下属打造定情之物。
手巧心灵的耶律劭,本来就是冶铁鎏金的精匠高手,有耶律劭的拔刀相助,涅里一定能送上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定情信物给芸娘,顺利赢得美人芳心。
「芸娘,我们去冶铁工坊,三日之内不会回来,我会留述烈下来」耶律劭对着芸娘交待,虽然冶铁工坊仍然在节度使府内,但地处偏远,而且要去的路上,还会经过耶律倍的宅院,耶律劭不希望芸娘来探望他们。
清早就出门采买的述烈刚好回来,对着少主禀报:「少主您交待我买的东西,我都准备好了,给您备在工坊里」述烈抱拳行礼,等候着耶律劭下一步的指示。
耶律劭言简意赅的对着述烈交待:「我跟涅里要忙,顾着芸娘」述烈,点头领命。
正当芸娘有些怅然若失,可惜着有好几天不能看见涅里的时候,耶律劭突然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讪然离去:「欸~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衣裳…」
涅里瞬间羞红着脸,沉默尾随耶律劭而去,不敢让芸娘看见他的表情。
述烈挑高了一边眉毛,不明白耶律劭突然这麽说的用意,王子殿下明明不会做针线活儿。
「李公子还会刺绣哦?好强哦!」不明就里的小佑站在芸娘身边,发出感叹之词,这阵子他已看过耶律劭写字、念书、练武,上次还吃到耶律劭猎回来的兔肉,现在要去工坊冶铁铸剑,嘴里还喊着什麽压金线的,这李公子真是十项全能啊!钦敬,钦敬。
「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我也不明白…」芸娘螓首微偏,不明白耶律劭与涅里已经谈妥条件,涅里助他铸剑,而耶律劭帮他打造求婚礼物。
耶律劭与涅里五天都没有回逸空厅,累极了就躺在简陋板床上稍事歇息,鼓风炉里的熊熊烈火没有熄过,述烈采购的各式各样金属矿石,搭配耶律劭的独门锻造秘方,经过涅里奋力不断的千锤百链,一层层,一次次,混入耶律劭的用心良苦,揉进涅里的涔涔热汗,在炎热难耐的火炉边,两条忙碌的身影,未曾停手。
耶律劭还得趁着白天光线好的时候,坐下来冷静沉着自已,强睁着酸涩的眼睛,替涅里雕刻珥饰与发簪,他觉得自已真是亏大了,早知道就把这些事情,安排在越女剑铸完後才来做。
忙碌五个日夜之後,耶律劭亲手在越女剑的剑身上头,打印上他耶律氏的白马家徽。
第五夜的清晨里,天际尚未破晓,耶律劭与涅里一前一後的,手里抓着自已要的东西,分别踏入自已的房间,劳心又劳力的耶律劭洗过澡之後,一身疲惫的倒头就睡,手里抱着要送给咏荷的越女剑,沉沉入眠,但相较於耶律劭心满意足的沉睡,涅里的苦头才要来临,他煎熬着自已,等到白日降临。
涅里带着绢布包裹的珥簪,悄然无声行走至庭中的院子里,芸娘正巧在抚琴自娱,芸娘没注意到涅里已经回来了,有些意外:「涅里大人…您回来了…」芸娘这几天里,不分日夜思念着涅里,以前每天都能见面她还没感觉,几日不见如隔三秋,芸娘才惊觉自已对涅里的依恋,不知觉间,如此深厚。
「早,芸娘」一贯的开场白,打破着尴尬的气氛,他坐在芸娘的对面,静静的凝视着芸娘,思索着在不泄露自已通习汉话的前提下,该如何对芸娘开口表白,打哑谜吗?还是比手划脚呢?耶律劭的家臣,也不是这麽好当的。
「早,涅里大人…您…好像瘦了…」芸娘若有意似无情的轻拨着琴弦,无心再弹琴,将整副心绪都放在她关心的涅里身上,五天不见,涅里瘦了一圈,看来铸剑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涅里双肘轻倚在桌面上,一手的食指轻点着自已的嘴唇,还在想着该怎麽开口对芸娘提亲。
芸娘以为涅里不明白她说的话语,她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对着涅里说道:「看见您回来…我就放心了…很挂意您呢…」述烈被耶律劭使唤去办他交待的事,偌大的庭院里,只有芸娘与涅里两人,芸娘忍不住轻声叙述着她的心情。
「也许您不明白我说的话,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啊…」
芸娘荑手纤纤挑动着琴弦,情不自禁地放肆着自已的言语:「也许您明白了我的心情以後,芸娘就再也见不着您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儿,这辈子都无法拥有幸福了吧…说来可笑,绝美容貌,真的是女孩通往幸福的捷径呀!可我受花容月貌所累,沦落风尘…」
涅里静静倾听着芸娘的心声,眼眸瞬也不瞬,彷佛他能体会芸娘所倾诉的。
「苍天倘能尽人意,山作黄金海作田…」芸娘星眸失焦,凄苦着自已的表情与琴音,令旁听者也为之哀怆悲愁,这样使人动容的琴音,蕴含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
「能一辈子为李公子抚琴,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因为这样,我就能天天看见你…这也算是我的幸福呀!呵呵~」多麽渺小而单纯的心愿啊!命运如飘飞花絮的芸娘,现在只求能够天天见涅里一面,聊慰她相思之苦。
幽怨难以排解的芸娘,凝望着身旁的涅里,然後缓缓低头抚琴,面容里藏着一丝女人的哀怨,涅里依然面无表情,但晶亮透彻的眼眸里,藏着一抹情绪。
这不是作弄我吗?唉…涅里在内心暗自叹息,听完芸娘的告白,他再不说出自已的一番情意,他真的要变成混蛋了:「我…」涅里欲言又止,他有些紧张的伸手,紧握着芸娘的雪白柔荑,芸娘有些讶异,不明白涅里为何突然抓住她的手。
她无言惶恐张望着涅里,涅里只是轻执起芸娘的手,将芸娘的纤纤玉手,按在自已宽广胸膛的心口上,很单纯直接的说:「有…你!」在涅里初次见到芸娘的时候,他的心底就空个缺口,等着,盼着,希望脑袋里朝思暮想的人儿,能搬进他心里。
芸娘眼如秋水湿润着,涅里是在对她说…我心里有你吗?「可是我…」芸娘害怕地抽回自已的手,轻抚着自已的右边脸颊,将头撇过去,不敢直视涅里的目光如炬,幸福突然来临,来得又快又直接,自卑懦弱的芸娘退却了。
涅里从自已的怀里,拿出他准备好的东西,他把绢布放在桌面上,解着绢布包裹的东西,那是一对蝴蝶样式的耳环,与一支雕刻着桃花朵朵的头簪,在耶律劭善於鎏金的巧手之下,他先用铜钗来雕刻精致而复杂的图饰,再镀上金层於外头增加光芒,成功克服金饰过软容易毁损,而铜饰暗淡无光的缺点。
芸娘望着金光灿灿的头簪与耳环,原来这就是涅里与耶律劭晚归的原因,她曾经听耶律劭亲口提过,他只需要三天的时间,就能铸出一把好剑,她还苦恼着怎麽涅里跟去帮忙,铸剑的时间反而拖长了,还以为两人在工坊出事。
「给我的吗?…」芸娘颤抖着双手,轻轻拿起那雕刻着桃花图样的头簪,涅里还记得,在三月桃花盛开的时候,曾经送她一支桃花的往事吗?
涅里再度轻握住芸娘的手,按在自已的心上,轻声地对着芸娘说:「有你…」芸娘倏地抬眼对着涅里的眼眸,涅里眼神真切,含情脉脉,而她的手感觉着涅里疯狂失序的心跳,暖暖的温热着。
涅里拿过芸娘手里的发簪,轻轻插上芸娘梳理得整齐的云髻,好美!美得世间仅有,活像是绝尘仙子,跟涅里脑海里预想的一样,甚至更胜几许,因为芸娘的蕙质兰心,耶律劭的绝伦手艺,涅里展开灿烂的微笑,他第一次,在芸娘面前开怀的露齿而笑。
芸娘眼角含着幸福的泪光,主动把蝴蝶样式的耳饰也配戴上,对着涅里微笑如花:「好看吗?」涅里还以温柔的微笑,依然不话。
「你喜欢的话,我天天配戴着它们,天天陪着你…」芸娘螓首微偏,巧笑倩兮的对着涅里尽诉心中情,涅里靠近芸娘的身旁,展臂将柔弱无力的芸娘紧紧搂进怀里,像是要把芸娘揉进身体合而为一那般热情。
他轻声的在芸娘耳边,说着他唯一能说的那一句:「有你…」然後将芸娘的手按在自已的心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