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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再次前往圣巢各处寻找矿石,也去了愚人斗兽场,或者任何能赚取吉欧的地方累积财产。
所幸对他们而言,吉欧并不难赚,真正麻烦的是矿石素材,有时候搜索了整个地区也不见得能找到一颗。无奈之下,只能各自分头寻找——毕竟圣巢曾经如此富庶,说不定在某个贵族的废弃收藏库里就能找到了,再不济的话……瞧见地上众多的冒险者屍体了吗?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两个容器可是完全不介意干出搜屍这档事来。
也许是虚空吞食一切的贪婪本性,两个容器对搜括所有可用之物的行为或多或少都有些执着。而负责管束它们的大黄蜂也颇为无奈,只要不过分,也就随便它们了。
然而谁知道这一搜,却搜出了一个如此奇葩的生物——
这天,小骑士经过苍绿之径与遗忘十字路相接的某个荒凉地段,发现路边倒着几具大复仇蝇的屍体。这景象并不难见,自从瘟疫退散以来,有不少被感染的躯壳便从此耗尽能量,变回冰冷的屍体堆积在路上。而这一次稍微不同的是,其中一具大复仇蝇的屍体嘴里,还钳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旅行者。
小骑士好奇地上前查看,伸出骨钉敲了敲钳在旅行者身上的巨大口器,那身形狼狈的旅行者立刻被痛醒,发出咕哝似的呻吟。眼见那名旅行者是活的,它立即挥舞手中的骨钉将大复仇蝇的屍体全数清理掉,顺带救出被困住的旅行者。
旅行者摇摇晃晃地试图爬起来,嘴里大声咒骂着该死的野兽,却因为双腿无力,几番尝试後只能颓然坐倒在地。小骑士凑过去想检查对方的状况,却被狠狠瞪了一眼。
旅行者对它破口大骂,「你在干什麽啊?竟敢打扰我的睡眠!告诉你,我只是把这死去的猎物当成我的枕头用了,谁让你来多管闲事!」
小骑士闻言惊奇地在旅行者的身边绕了几圈,想要发掘出这个虫子究竟如何与众不同,但是无论怎麽看都只能瞧见他背上破旧的剑形木板,以及被大复仇蝇留下一串孔洞的褴褛衣着。
被好奇的小骑士如此审视,旅行者的脸色愈发阴沉,「滚开,杂碎!我得休息,没空跟你玩小孩子的游戏。别来烦我,否则我要拔骨钉了!」
小骑士只觉奇怪,刚才可没见到半个像骨钉的武器,难道他背上的细长木板不是盾,而是「骨钉」吗?
旅行者继续喋喋不休地威胁,「听好了,我是伟大的左特,是声名卓着的骑士。再惹我试试,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的武器为什麽被称为『生命终结者』!」
既然对方还这麽有力气大声抱怨和恐吓它,小骑士判断这个旅行者大概真的不需要帮助,便自行将满地从大复仇蝇屍体爆散而出的钱财捡完後施然离去,彻底将左特那些「这可是我施舍给你的吉欧!」诸如此类的言论抛诸脑後。
本以为圣巢广阔,之後大约不会再碰面了。但是从那时起,小骑士和另外两个手足在探索的旅途中不时在奇怪的角落里发现左特的存在。
在泪水之城的回廊里,纯粹容器浑身水气,拖着慢吞吞的步伐,打算前往下一个区域,却忽然听到脚边传来一声斥责。
「喂!好好看路,湿答答的流浪汉!别把水溅到我身上来!」
它缓缓低头查看,一个矮小的旅行者正嫌恶地拍打斗篷上的水珠。纯粹容器歉然地退开了几步,那个旅者却愈发嚣张。
「我可是花了好大力气才让自己一身乾爽。我是伟大的左特,是声名卓着的骑士。我要是不想被弄湿,那就不能被弄湿!」
听见对方自报名号,纯粹容器茫然地思索着,过去似乎从未听闻这位骑士的名字与样貌,难道他是在它进入黑卵圣殿之後才被加冕的骑士吗?
左特又继续抱怨,「这该死的破烂城市!天上老是掉下水滴和怪兽,难怪这死气沉沉的王国变成了废墟……」
至此,纯粹容器略感不悦。无论这骑士的名号是真是假,如此言论实在有失风度。诚然瘟疫退散之後,圣巢仍旧危险重重,但是此地的住民从未放弃这个王国,街道的每个角落正以自己的方式重新萌发生机,而这个虫子却对所有居民的努力视而不见。
它沉下气势,庞大的面具逐渐凑近喋喋不休的左特,以充满压迫感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左特被那逼人的气势吓得後退了几步,危危颤颤地抽出武器指向高大的纯粹容器,色厉内荏地大喝,「干什麽?警告你别惹我,否则我就让你尝尝生命终结者的厉害!」
看清了左特的武器竟是一把玩具似的木钉,纯粹容器隐约察觉到这个旅者的本质——空泛得连耗费力气跟他计较都嫌浪费。
它收回恫吓的姿态,缓步离开,将左特得意洋洋的叫嚣扔在了身後。
在深邃巢穴的某个缠满蛛丝的通道中,大黄蜂将石卵击破,取出深埋其中的吉欧。不远处的阴暗角落里,突然传出一声痛呼。
大黄蜂警惕地转头,只见一个被蛛丝结实捆住的旅者就倒吊在半空中,不断晃动挣扎,看来是被某个深巢的住民抓起来,当成了储备粮食——这样的情形并不令她意外,在瘟疫爆发之前,深邃巢穴的居民便有吞食其他弱小虫子的习性,就算瘟疫退去了,这个本能仍旧不会改变。
那个旅者还有余力对她大声咒骂,「嘿!小白痴,干啥呢?在黑暗中挥舞你生锈的细针子?你差点打到我了!打到我你就完蛋了,没跟你开玩笑!」
第一次见到身处困境还能这麽大言不惭的家伙,大黄蜂冷冷地扫视这个显然只有嘴巴能动的旅者。
他继续大声叫嚣,「我是伟大的左特,是声名卓着的骑士,我的武器生命终结者击败过数百名敌人。滚开吧,不然你就是下一个!」
喔,她从未听过这样的名号,也从没见过如此猥琐的骑士,就算她出生於五大骑士逐渐凋零的年代,也能想像那些骑士们侍立於王座旁的风采——守护白夫人的德莱娅若是见到这个简直有辱骑士风骨的虫子,肯定直接拔剑砍了。
不过对这种虫子动武还嫌脏手,大黄蜂冷酷地转身离去,留下左特独自在蛛丝里挣扎,任由深巢决定旅者的生命是否将终结於此。
在愚人斗兽场的休息处,小骑士正从竞技场出来打算找张长椅休憩,却猝然见到左特被关在一个狭小的铁笼里。它盯了左特半晌,犹豫着是否该过去关心一下,然而不等它决定好,左特便已经跟它对上了视线。
「嗯?你要干什麽?你也要来嘲笑我吗?」他阴沉地瞪着小骑士,「蠢货!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也许我就是想被关在笼子里吗?!」
小骑士上下观察了一会儿关住左特的铁笼,材质坚硬,不容易用骨钉击破,但笼顶的交接处似乎比较脆弱,倒也不是毫无逃脱的机会。只是想想左特的木制骨钉……这机会不提也罢。
他仍旧激昂地大放厥词,「没错,你们一定要让我去竞技场!我就是伟大的左特!只要我抽出骨钉『生命终结者』,你们的笑声就会变成恐惧的悲鸣!」
在一旁垂头休息的竞技场斗士不禁嗤笑,「从没见过这麽弱的爬虫还想要赶紧上场送死。放心吧,我确定你会是新手试炼的压轴好戏。」
左特大力驳斥,「我征战一生,手刃仇敌过百,不、上千。你们这些蠢货想和我对战是活得不耐烦了!好吧,伟大的左特满足你们……」
斗士毫不理会左特的言论,抬头对小骑士说:「赶紧找地方休息吧,小家伙。不必对这种弱者寄予同情,你是在浪费宝贵的力气和时间。」
小骑士的视线在铁笼与斗士之间徘徊,左特恼羞成怒地对它大吼,「滚开,卑劣的蠕虫!我要为决战好好休息,祈祷不要在竞技场遇见我吧!」
既然当事者都表明态度了,小骑士从善如流地迅速离去,为了下一场连续战斗做准备。
当三个手足陆续回到德特茅斯时,赫然发现左特正对着布蕾塔大肆吹嘘自己伟大的冒险,他们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
大黄蜂嫌恶地瞥了一眼得意洋洋的左特,「我真想不到竟然还有虫子能靠嘴炮活过深巢。」小骑士摊手,它也没想到左特居然能从斗兽场中活着回来,显然那些观众取乐完以後就对他失去兴趣,把他赶了出来。纯粹容器则完全不想理会左特又干了什麽,它只担心以後回到德特茅斯必须忍受日以继夜的魔音穿脑,这样就得想办法找个远离噪音的地方休息,或者建一栋隔音良好、能让它住进去的屋子了。
「你们回来啦!」虫长者一如既往地招呼着他们,接着有些受不了地看了一下仍在自吹自擂的左特。「如果你们是在疑惑这个旅者是怎麽一回事的话,我建议你们直接忽略他吧!我很乐意招待每个造访此地的冒险者,但是那个虫子的行径实在让我喜欢不起来。」
大黄蜂毫不意外地挑眉,「他在这里又干了什麽好事?」
虫长者叹气,「听起来你们已经在下面遇过他了?他总是自称为『伟大的左特』,还向我们要求免费的食宿,并且要绝对地尊敬他。每当他从下面回来的时候,他总是对任何经过的镇民大声鼓吹自己的冒险……虽然我无法得知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但他的嗓门真的很扰人清静,也只有布蕾塔才对他感兴趣了。」
大黄蜂冷笑,「原来那家伙脸皮厚到敢要求得到国王的待遇?早知当初就该直接捅穿这个虫子的面具。」两个容器略显惊恐地看了她一眼,它们听得出来这个「捅穿」绝对是物理意义上的,而不是什麽不痛不痒的言词挤兑。
不了解其中意涵的虫长者继续忧虑地诉说,「恐怕那没什麽用,我已经试图劝导过了,他还是我行我素。现在我只担心布蕾塔太过沉溺在故事里,之後会发生什麽不好的事。」
大黄蜂皱眉,与容器们对视片刻,「我们会帮忙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