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妳的姓氏我的名字 — 48從未離開我生命(終)

虽然少白对秦放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父亲并不抵触,但他也没跟他相认,没叫一声爹。上一辈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但这声爹,总要母亲允许了才叫得。

秦放并不介意,当务之急是找到白宁儿。少白和悠悠把梅花山的线索告诉秦放,海岳盟成员虽然遍布天下,但找地方和人并不是专长,还是要找专业的比较快。

秦放将海岳盟里的事务安排妥当後,带着少白和悠悠,三个人一起踏上京城之路。

秦放在户部有认识的朋友,哪个城穷哪个城住了谁,户部最清楚。

原来秦放的朋友,正是当朝的户部侍郎,过去户部在整理户口的时候,掌握海口的秦放曾帮了大忙,这次秦放一提出他的要求,户部侍郎当然投桃报李,令部属提供有用的情资。

他爹连户部侍郎都认识,真是个有力人士啊!看户部众人对秦放毕恭毕敬的样子,少白钦羡不已。

户部筛出了五个天朝最贫穷的城池,又告诉秦放,兵部因为刚打完仗,在重新厘定边疆地图,这几个城市大多在边疆,附近有什麽,编地图的人一定知道。

秦放的四弟子楚风正在兵部替兵部练水军,听说师父来了,当然义不容辞地替秦放大开兵部之门,找了地图编纂学者来帮忙。

他这爹啊,朝廷机构横着走,看得少白一愣一愣的。悠悠告诉他不必太惊讶,师父十几年前救过皇帝,连皇帝面前都说得上话呢!

最後,筛出了两个附近有山的城池,一个叫永宁城,一个叫镇安城。

「是了,就是这个,永宁城!我小时这城墙上的匾额还在的时候,上头写的就是永宁城!」

少白一听大叫道。

在京城晃了一天不到,就找到了梅花山旁的永宁城。

永宁城离京城有些远,三百里的距离,三人稍作补给後,骑着马,一行人朝永宁城移动。

永宁城,多好的名字,它暗示了宁儿将会永远留在我身边,不是吗?

想到煎熬了十几年,终於能再见白宁儿,秦放的心脏跳得好快。彷佛这几年的辛苦都化成幻影,他还是临海城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少年。

想着想着,秦放总会忍不住窃笑起来。他漂亮的宁儿,他可爱的宁儿,他谁都不喜欢只喜欢自己的宁儿……

悠悠在一旁,没看过这样的秦放,她印象中的师父总是端凝持重,眉头深锁,心里藏了许多事,压得喘不过气来似地,几曾这样一路傻笑着啊?

秦放这样一笑,整个人都年轻了起来,反而是少白看上去年纪都要比他大了。

「嗯……我爹他…..平常就会这样……傻笑吗?」

少白觉得秦放太奇怪了,从知道永宁城的讯息後,前後判若两人。

「那是他真的很喜欢你娘吧?你想想看,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你娘叫他小白他都可以接受,那是真的很喜欢了吧?」

「小白这名字真是太难听了,又不是狗,被这样叫也不知道拒绝,害我……..」

变成小尾巴。少白又要抱怨。

「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他们之间的爱称呢,只有对方可以这样叫自己,没想到我师父看上去那麽严肃,原来是这麽有情趣的人啊…….」

悠悠望着秦放的背影,一脸向往。

「情趣?只有对方可以这样叫自己?」

少白觉得这点子好像不错,而且悠悠好像很喜欢。

「那……悠悠你也可以帮我取个名字,这个名字只有你能叫…….」

这世上可不只我爹懂得情趣,明白吗?

悠悠笑了。

「嗯嗯,大青蛙,咱们快走吧。」

说完,悠悠一踢马腹,赶上秦放去了。

「喂!为什麽我要叫大青蛙啊?」

比小白还难听,他才不要!

以後,悠悠一直叫他大青蛙,问悠悠干嘛叫他大青蛙,悠悠只是笑着不回答。

那是为了纪念他们的初遇啊!

这年头现世报来得快,早知道就不要嘲笑小白这个名字了……

现在正是初春,永宁城外那座山,果然开满了梅花。

少白说,是啦,就是这里。

到了这里,少白就知道怎麽回家啦!

梅花山并不陡峭,少白领着秦放和悠悠上山,穿过一大片白色梅林,一座简单的小木屋,就矗立在梅花深处。

秦放记得白宁儿失踪的那座悬崖,离这里有百里远,当时怀着少白一身是伤的白宁儿,是经历过多少困难才到了这里,还搭起这幢木屋,养大少白的呢?

这一路走来真的好遥远,秦放顿时湿了眼眶,恍如隔世。

秦放近情情怯颤抖着手,咿呀一声,推开了柴扉。

一个简陋的木桌,几张凳子,边上一个小柜子,一堵薄木墙隔出了内室。

没有白宁儿的踪影。但突兀地滚了满地的白色珍珠,上头都是火焰纹。

应该是为了担心少白的下落吧?

「少白,你娘呢?」

秦放心头一紧,不是要她别乱跑吗?不管在哪里,等着他来找她就好。

「我也不知……」

「师父,这里有张字条。」

悠悠细心,察觉了门缝里有张字条。

「少白,我到山下衙门打听你的消息。如果你回来了,可别再乱跑,等我回来。」

那是白宁儿的字,秦放认得。

这房子里的珍珠有点多啊,他的宁儿不知哭成什麽样了。

秦放忍不住瞪了少白一眼。

「要不,师父您在这里等,我和少白去衙门找师娘……」

悠悠改变气氛道。

秦放还没回答,柴扉外传来一阵踩着落叶的脚步声。

白宁儿穿着一身普通村妇的粗布衣裳,她看见门口的梅树旁系了三匹马,知道有人来了。但她为了躲避锺歧,也怕连累秦放,刻意地隐姓埋名生活在这里,连出门都很少,几乎不会有人来找她,直觉的,她觉得少白回来了。

「少白!」

白宁儿直接推开柴扉,毫无心理准备,第一个撞入眼帘的并不是少白,而是一张和少白酷似,却更加成熟,下颏布满了青色胡渣的脸。

鲛人在水里长大,老得慢,眼前的白宁儿除了一身粗布衣衫,和当年几乎没什麽不同,倒是秦放自己,不但成熟了,也沧桑了,看上去倒比白宁儿年纪大些。

「宁儿…….」

就像作梦一样,为了这张脸,十几年来经历过的辛苦煎熬,一瞬间都浮现上来,秦放的眼泪关也关也关不住,他不去擦,他要把这十几年来的苦闷之气随着泪水通通流淌出来,他长臂一伸,抱住白宁儿,他就是要抱着她,感受她的存在,就算被她打死他都不在乎了!

白宁儿打他再怎麽痛,都及不上失去她的万分之一!

秦放肩头颤抖得厉害。

悠悠不是没见过秦放哭,但从没见过他,不,她从未见过一个男人可以哭成这样,彷佛全世界的委屈不公全都堆叠在他身上。

白宁儿愣了很久,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有再见秦放的一天。她告诉自己,为了得到自己,锺歧一定不会放过秦放,但如果自己消失了,秦放就没有非死不可的理由了。

不是不想,但她不敢。她已经没有保护秦放的力量了。

她不知道锺歧已死,不知道如今的秦放已经不用她保护,她的小白长大了,大得足以掌握自己的命运,选择自己的人生。

「你……你怎麽来了…….」

秦放抱着她很久,感觉踏实了,白宁儿才回过神来,她伸出手,抚着秦放伟岸的背,眼眶一热,红色的泪水从那一双美目中泛溢出来,落到地上,变成红色的珍珠。

就像秦放胸前那一颗。

「为什麽……为什麽不来找我……为什麽要躲起来…….」

秦放含糊着声音。

「我杀了锺歧…..锺歧死了…..就算你埋怨我…..我还是要杀了他…..而且已经杀了他…….你再也不必害怕了…….」

白宁儿愣了一下。她不知道锺歧已死。

那麽师门三人,就只剩下她了。

悠悠还是第一次看见流着红色眼泪的鲛人,满地的红色珍珠弹来弹去,美不可言。

她望向少白,心想,你怎麽不生成鲛人,而要生成人类啊?

「对了,宁儿,谢谢你……」

不知道哭了多久,秦放总算放开白宁儿,但还是搂着她的腰,怕她又跑了,虽然她是路痴,但也太能躲,太难找了。

「少白……少白说……要你的同意,他才愿意与我相认……真是是孝顺的孩子……懂得体贴娘亲的辛苦…….」

秦放伸袖子抹抹泪。

「虽然这十几年来,我没有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宁儿,你可以让少白,与我相认吗?」

白宁儿点点头。

「少白,他就是你爹,当年我们分开实属不得已,你,唤他一声爹,好吗?」

听见白宁儿温柔的软语,轮到少白眼眶红了,在这一家团圆的时刻,一路同行,他心里早已经认了秦放,可仍忍不住抱怨。

「既然你这麽神通广大,朝廷里认识那麽多人,为什麽这十几年不来找我跟我娘啊!」

秦放心中一动,正要好言安慰,少白又说。

「十几年啊,你知道我受了多少苦吗?你知道她煮的东西多难吃吗?又说我在长身体不可以不吃,我想吃乾粮还不可以一直逼我吃,一直吃没烤熟的肉和硬梆梆的米还有加了糖的汤……我长到今天我容易吗?呜呜呜呜………」

少白悲从中来,也哭了起来,但他没掉珍珠。

秦放其实非常能理解他儿子的难处,对白宁儿的厨艺他还是有信心的,他走向少白,抱住他,抚了抚他的背,像个慈父。

「对不起,儿子,爹可以理解你的难处,晚餐爹烤鹿肉给你吃好吗?你可以吃到饱。」

悠悠就看到这对父子感人的重逢之余,白宁儿一旁看了,脸色越胀越红。

「不想吃就滚!」

晚上,秦放果然遵守诺言,烤了一整只小鹿,白宁儿很久没吃秦放烤的肉了,觉得果然还是当年的味道。倒是少白第一次吃,把一整只腿都啃光了。

他真的非常埋怨秦放十几年没来找他,他爹烤的肉这麽好吃,他为什麽非要吃他娘那些杰作呢?

晚上,悠悠说想逛逛永宁城,让少白带她去城里晃晃,如果太晚就投宿在城里了。她是想为久违的师父和师娘制造相处机会。虽然少白是路痴,但悠悠不是啊,有悠悠在秦放也放心,便答应了让他们两个下山晃晃,不必急着回来。

两个小辈走後,秦放和白宁儿,坐在地上看着满天繁星,就像二十年前,师徒相依为命的那时。那时他们聊的是珍珠猎人和鲛人间的恩怨,可二十年後的现在,珍珠猎人和鲛人之间冲突已经弭平,只剩岁月静好。

秦放告诉白宁儿这十几年来,他是怎麽做到消除海陆冲突,怎麽创建海岳盟,怎麽成为东海经略使,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他和宁儿对皇帝的承诺,还有让自己更有能力保护白宁儿的决心。

「虽然我们没有在一起,但这十几年来,不管我做什麽,都有你的影子,你一直在我的生命里,没有离开。」

秦放的声音很有磁性,就像一块磁石,吸住了白宁儿的灵魂,让她不可自拔。

「我的小白,你真的长大,追上我了。」

白宁儿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替秦放拂去鬓边的碎发,好让她能看清秦放的脸。

夜更深时,两人同床而眠,秦放忍了这麽多年,白宁儿也敞开了心胸,接受了他。

奋斗了一夜,秦放正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时候,却听到身旁躺在他手臂上的白宁儿,发出哽咽的的声音。

这下,秦放又清醒了,转过头问白宁儿怎麽了。

所有的阻碍都被他扫除了,她还有什麽担心的吗?

「你这个……是怎麽来的?」

她指着秦放胸前的两道剑创。

「我记得以前只有一个。」

「喔……我想学避水诀,去鲛人国寻你,有个鲛人前辈说愿意教我,但要捅我一剑,就是那时留下的。」

「你…….那,这个呢?」

白宁儿又指着秦放腰上的一个圆疤。

「这个啊,是锺歧捅的,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呢……」

白宁儿一道一道问着秦放身上的伤疤,虽然秦放语气云淡风轻,可她都能从这些伤疤上,想见这十六年来,秦放有多痛多苦。

「不要再做这些傻事了。」

白宁儿抹抹泪。

「这些事,我只会为你而做。以後我们不分开,我也不犯傻了,好吗?」

秦放侧过身子,搂住白宁儿,稳住她。

秦放带着白宁儿和少白悠悠,回到海岳盟。诸弟子看见师娘还活着,都拍拍胸口松了口气,这下不用再看着师父,海岳盟也能正常运作了。白宁儿在海岳盟见到了皎霜和蓝汐、舞寂她们,开心地叙旧,她也见了妄兮,从妄兮口中知道秦放受他那一剑的义无反顾,妄兮要白宁儿好好珍惜秦放,这十几年来的辛苦,他是一路陪着的。

秦放在海岳盟又坐镇了几年,待局势稳定後,他把海岳盟交给季凌和那些弟子,还有少白,带着白宁儿回鲛人国住一阵子,找萧绡叙叙旧,四处悠游,逍遥自在。只偶尔写信回来,少白才能知道他爹娘去了哪里。

在离开前,他们结束了一个珍珠猎人与鲛人斗争无已的纷乱时代,至於新的时代,就留给年轻人完成吧。

我将无边的疼痛

用时间包裹住

结成一粒珍珠

名为相思之痛

浑圆饱满

如有你相伴的日子

依依在我的胸口跃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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