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穷桑临海分部出来的秦放,一个人,踽踽地朝海边走去。
已经一年了,丐帮那里,没有白宁儿的消息,就连妄兮这里也没有。
他知道丐帮搜罗消息的实力,也知道穷桑部目前在鲛人国气势正旺,连他们都找不到,会不会,宁儿真的,死在了锺歧手上?
锺歧那个畜牲,能做出这样的事一点也不需意外!
只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屍啊!
妄兮说,会持续替秦放注意白宁儿的消息,只是秦放也知道,妄兮在使拖字诀吧?他觉得时间一拖久,秦放就会淡忘了这分难过。
毕竟,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他自己,不也是这样走出来的?
秦放抱着一大坛将军醉,来到海边。这里是鲛人上岸的地方。秦放坐在海边的一颗大礁石上,远眺大海,鲛人国的方向。
他的心掉在那里,东海中央的万丈深渊,再也浮不起来。
那里,是宁儿的故乡。
宁儿,你是怪我太过无能,无法保护你,所以放弃我了吗?
还是,你怪我蠢,一直劝我别靠近锺歧,我却被他利用,对你下了化功散?
我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我会手刃锺歧的,等我弥补了我的过错,你可以回来吗?
杀了我父母,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不是说要对我负责吗?
你怎麽能跑到那麽远的地方去呢?万一迷了路,回不来怎麽办?
你不可以找别人给你带路,你就乖乖待在原地,等我去找你,好吗?
我现在不蠢了,也不弱了,这半年来没嚐过败绩,很多珍珠猎人和鲛人听到我的名字就弃械投降了,说白夜教出来的好徒弟,多麽威风啊!你应该回来看看的。
秦放喃喃自语,边说边喝,喝了大半坛,太阳都快下山了,海面还是一片平静。
他想起白宁儿从水里冒出来,由鲛化人的样子,月光下像泛着冷光的仙子,那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画面。
难道,这一切都回不来了吗?
秦放跳下礁岩,抱着酒坛,走向大海,浸湿了半身。
「宁儿⋯⋯宁儿⋯⋯宁儿!」
秦放对着夕阳呐喊,白宁儿的名字像个开关,一旦开启,秦放泪流满面。
此时,有一夥鲛人上了岸,三三两两,有男有女。
秦放眼前一亮,丢了酒坛子,踉踉跄跄地朝那群鲛人跑去。
「你们⋯⋯有看见我的宁儿吗?」
醉醺醺的秦放,随机抓了一个男鲛人,缠着他问。
这些鲛人就是一般的鲛人,不是杀手,他们并不认识秦放,只觉得莫名其妙。
那男鲛人一把甩开他,只当是遇到个疯子。
秦放不死心,抓了另一名女鲛人的手臂,酒气冲天地问。
「你.......你从鲛人国来的.......你有看见我的宁儿吗?」
有男鲛人见秦放如此无礼,要将他赶走,那名被抓住手臂的女鲛人朝男鲛人摇摇手,道。
「他好像在找人......」
女鲛人转向秦放。
「你找的那个宁儿,也是鲛人吗?她对你很重要吗?」
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认真同他说话的鲛人,秦放点头如捣蒜。
「她是鲛人,她对我很重要.......她是我师父,也是我的妻子.......你们看见她了吗?」
「什麽又是师父又是妻子......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男鲛人怒道。
「胡言乱语,还说不是疯子!」
女鲛人看秦放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觉得他可怜,便道。
「好吧,我们会帮你注意的,你叫什麽名字?还有,你妻子的名字。」
「我.......我叫秦放.......我妻子是白宁儿.......我会常常回临海城,如果你们有她的消息,麻烦你们通知临海客栈的掌柜,拜托你们了。」
临海客栈,正是穷桑部在临海城的分部。
「好,我知道了。」
女鲛人对自己,也对她的同伴道。
「谢谢你........还有.......」
秦放抹抹泪,强笑道。
「看到她的时候,麻烦你们告诉她,我很想她......我是小白.......」
秦放在临海城外的海边,什麽都不做地待了好几天,只要有鲛人上岸,他就拜托他们帮找白宁儿,有人拂袖而去,有人同情他,承诺了会帮他注意,他知道这麽做,找到白宁儿的机率微乎其微,但,他实在没有办法了。
狗子来劝过他,妄兮也来劝过他,不过,後来他们都不劝了,知道他必须为了白宁儿找点事做,才不会被绝望窒死。
後来,秦放在临海城的大街上,救了一名快要被打死的少年。
少年跟他离开临海城时差不多,十四五岁的年纪,秦放看到衣衫褴褛的他,就想起当年秦家没落後,在临海城市街上流浪的自己。
如此地狼狈,如果不是白宁儿,他约莫是不能活的。
眨眼间,替少年打退了那些打手,秦放扶着满脸血污的少年在路旁坐下,问他怎麽回事,那些人为什麽要杀他。少年说他叫季凌,本来家境殷实,後来他娘和一个外面的男人好上了,把家里的财产慢慢地移转出去,到了那男人手里。这件事被他爹发现了,气得要去找外面的男人理论,反被那个男人雇来的打手打死了,爷爷听说这件事,气到心疾发作也死了,那男人原本允诺要娶他娘,最後却娶了别人,他娘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悔恨之余,受不了,也跟着自杀去了,季凌不甘心,到那男人家门口埋伏,要杀了那男人,无奈年纪小,武功低微,敌不过那些打手,反倒被那男人下令打手将他格杀。
然後,秦放救了他。
秦放问他住哪里,他记得秦家败了後,财产都被恶仆们瓜分,他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季凌带着秦放,往临海城的角落走去,那是一幢破落的房子,积满了灰尘,屋顶还破了个洞。季凌说这幢房子很久没人住了,说是闹鬼,但他没地方可去,便住了进来。
原本里头都是血,季凌已经清理过了。
站在门口,秦放微微一愣。他记得这里,就是当年,他父母关杀鲛人的地方。
他又想起那夜,白宁儿拽着他,逼他看那些鲛人受刑的震撼。
秦放眼眶一热。
直到,季凌叫了一声秦大哥,秦放才回过神,跟着他踏了进去。
幽暗的内室,还是能看见暗褐色的血迹,刑具铁栏,因为是铁做的,能卖几个钱,都被宵小拆走了。因为太过恐怖,季凌用一片木板充当门,把内室隔开来,他自己住在外室。
外室靠墙有个小桌子,漆斑斑驳驳,上头有两张遗像,一张秦放不认识,看轮廓似乎有点像季凌,大概是他父亲,另一张,却瞧得他瞳孔紧缩。
他记得那时,五内如焚的痛楚。
父母死後,秦家的恶仆瓜分了他家财产,正当他感到绝望时,却发现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广伯没走,广伯安慰着他,让他放心,怕他饿,还端了一盘烧饼给他。秦放吃了後,五脏感到如焚的痛楚,硬生生将口里溢出的鲜血吞了下去,从墙边的狗洞逃出秦宅。
隔墙,还听见广伯下令要追杀他的声音。
如果要数让他对人性绝望的事件,落井下石的广伯绝对是一桩。
季凌,是广伯的孙子。
季凌搓着手,不好意思地说,他没有什麽东西可以招待秦放。秦放说了无妨,让季凌去清理一下伤口的沙尘。
看着广伯的遗像,秦放心想,这就是善恶有报,生死无冤吗?
广伯的财产私吞自於他秦家,这才几年,就全部败光了,得来不义,去得也快。
季凌再度出现在秦放面前,乾净许多,虽然伤口还在,秦放也是走江湖的,身上有些伤药,他拿出来让季凌抹了。
对季凌来说,秦放的出现简直就是伟大的天神降临。
「接下来,你有什麽打算?」
秦放问。
「秦大哥,你是我见过武功最高的人,请你收我为徒,拜托了。」
季凌当场跪了下来,叩了三个响头。
「我甚麽苦都愿意吃的。」
「你学武功做什麽?」
「自然是杀了秦禄那畜牲,他谋夺了我家的财产,还害死我爹娘和爷爷,我定要报仇!」
季凌咬牙切齿道。
「秦禄?你说,害死你家人的那个男人,是秦禄?」
听到这个名字,幸好秦放没喝水,不然他一定喷出来!
秦禄就是他小时候的伴读书僮,他记得爹娘死後,秦禄除了搬走三斛真珠,还去他的房间把那些锦衣华服都搬走了。
这些人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啊!
「是的。秦大哥认得他?你们都姓秦,不会.......是亲戚吧?」
季凌缩了一下。
「不是。」
秦放道。
「季凌,你知道,你家的财产,是怎麽来的吗?」
「我爷爷以前在临海城首富家当总管,那个首富很慷慨,赏了我爷爷不少东西,我家约莫是这样变富有的吧?」
季凌眼神澄澈,看上去不像说谎。
果然天底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就像他父母从不让他知道珍珠是哪来的,广伯也没把财产来源跟季凌说啊!
季凌说秦禄抢了他家财产,要找秦禄报仇,那他秦放呢?是不是也要找他们报仇,把财产抢回来?
这世上孰是孰非,谁对谁错,又有谁能算得清呢?
就像他和宁儿之间,宁儿杀了他的父母,父母杀了她的师姐和同胞,爱恨之间,又该怎麽算呢?
「我可以收你为徒,你要报仇我也不干涉,但,我有件正在做的事,需要人手,你必须跟着我一起做。」
「阻止珍珠猎人和鲛人间的纠纷,不让珍珠猎人和鲛人彼此伤害。你可以吗?」
秦放道。
「好,您是我师父,我自然唯师命是从。」
听见秦放允诺,季凌十分高兴。
唯师命是从吗?
当年的他,是不是有好好听白宁儿的话呢?
秦放眼眶一热,想想,他好像不是一个乖徒弟啊!
「去倒碗水来,以水代茶,行敬师礼吧。」
秦放道。
接下来的几年里,除了季凌,秦放还收了许多徒弟,有了弟子的加入,秦放这海陆和平使者势力影响更大。
因为秦放和穷桑部的配合,还有一些有识之士的觉醒,也纷纷加入维和的行列,鲛珠收益减少,破产的珍珠猎人们纷纷转向副业,全天朝血鲛珠的业绩掉了一半以上,天朝皇帝边疆正在用兵,怕鲛人扯後腿,他的政策原本就倾向与鲛人国维持和谐,只是原本珍珠猎人这行业财大势大,而钱就是权,要打压他们不是那麽容易,本是苦无门路,却有秦放这麽一个小兵立了大功。云华台会议後,皇帝原就欣赏秦放,再加上他对打压珍珠猎人,减缓海陆冲突功绩卓着,皇帝接见了秦放,表明支持秦放的意向,并承诺秦放,若需要什麽帮助尽管提出来,只要他继续从事海陆维和。
秦放在天朝官方和鲛人国穷桑部的支持下,成立了「海岳盟」,将他的弟子和一干有识之士团结起来,强化力量。
这是白宁儿离开後的第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