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人国都城,归墟,奈洛部总坛。一名鲛人守卫,引着朝廷使者,穿过楹柱和栏杆镶满珠玉珊瑚的偏廊,来到位於总坛後方的尊主书斋,璇玑阁。
这里,管理着散布天下所有的奈洛部杀手。
书斋内有一枚拳头大的珍珠,泛着白色光晕,照得满室生辉。不愧是盛产鲛珠的鲛人国,和这颗明珠比起来,陆地上所有珍珠,都成了凡品。
「尊主,陛下特使海渊大人到。」
守卫将那名叫海渊的使者引进书斋後,便默默退出。
被称为尊主的鲛人男子,一袭白色冰绡长袍,红色腰带上以有着红色珊瑚的环扣,一头如瀑的黑色长发披肩,只露出半张脸,另半张脸则是被长发遮掩,但只从露出的半张脸,看得出男子眉目如画,容颜绝世。
他是奈洛部尊主锺歧,花名血麒,白宁儿的师兄。
「海大人。」
毕竟是鲛人王派来的人,还是得避席相迎,锺歧行的是作揖的常礼,并非叩首大礼,可见奈洛部尊主,在鲛人国里的地位不凡。
即使是鲛王,若没有杀手组织的支持,要维持他的政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许久不见了,锺尊主。」
海渊一样拱手为礼。锺歧延他上座,马上有侍婢前来奉酒。
就着海螺酒樽,海渊啜了一口。
「奉陛下之命,给锺尊主送来了御笔亲题的书信一封。」
侍婢接过书信,双手奉与锺歧。
锺歧当着海渊的面拆开阅读,海渊则啜着美酒等他。
陛下说了,要当场得到锺尊主的首肯才行。
「天朝与我鲛人国因为鲛珠的冲突由来已久,现下天朝皇帝释出善意想与我鲛人国商议解决办法,这是好事,我奈洛部自然义不容辞。」
读完信後,锺歧道。
「这也要归功於鲛人杀手界的以战迫和,天朝珍珠猎人死伤惨重,才有了这次和谈的机会。」
海渊道。
「会谈的代表是国相琅玕,这是很高层级的代表了,安全自然重要,陛下的意思,是想我们担任琅相的维安?」
「不错,既要谈判,筹码越多自然越有利。我鲛人杀手威震天朝,除了维安,也能收到震慑的作用。有奈洛和穷桑二部杀手在,天朝翻不出天去。陛下的意思是,希望尊主亲自上场,那些珍珠猎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陛下的考虑有理。所以穷桑部洛尊主也会去?」
虽然同属鲛人杀手,不过奈洛和穷桑部一直有瑜亮情结,表面上没什麽冲突,台面下时有龃龉。
「是。陛下也希望,藉由这次任务,奈洛和穷桑部同心同德,化解彼此纷争,护琅相周全。」
这个前提,锺歧没有意见,无谓为了穷桑部,得罪鲛人王。
其後,两人又聊了一些会谈的细节、安排,海渊才满意地从璇玑阁离开。
海渊离开後,沉思了半晌,锺歧把门外的心腹侍卫叫了进来。
「子游。」
锺歧道。
「把宁儿找回来。她是奈洛部第一杀手,这时候不在不适合。」
那名叫子游的侍卫领命正要离开,另一名侍卫子溯却走了进来。
「子游你等等。尊主,子洄传回来的消息,您先看一下。」
子溯拦住子游,将书信递给锺歧。
子洄也是奈洛部属一属二的杀手,却不从出任务,锺歧要他盯着白宁儿。
若不是高手,很快就会被白宁儿发现。
锺歧看了书信,眉头越皱越紧。
「宁儿落入珍珠猎人手中?那子洄是干什麽吃的!」
锺歧脸罩寒霜,手一扬,信件成了碎片!
「对方人数众多,子洄不敢轻举妄动,第一时间回来搬救兵,等尊主指示。」
子溯回答。
「子游,点集人马,前往天朝涑阳城,子洄的脑袋就暂且寄在他脖子上!」
锺歧一声严令,迈步踏出璇玑阁!
赵染拉着秦放,来到涑阳城郊,赵洋和王云他们摆下的擂台。
那是一个很高的台子,上面竖了一把十字架,下头堆满柴薪。台下有很大的一片草原空间,可以容纳一两百人,看上去并不像擂台。
再外圈,用黑布密密围住,布置了许多侍卫,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外头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秦放他们来的时候,赵洋和王云也在,布置得差不多了。
「赵世伯、王世伯。」
秦放不明就里,但还是上前打了招呼。
「咦?秦世侄来了。」
看见秦放,赵洋愣了一下,又道。
「无妨,当天,你也是要前来观礼的。」
「观礼?什麽礼?」
秦放问。
「我们已经抓到你的杀父母仇人,会为你报仇的。」
赵洋道。
「我的……杀父母仇人?白……妖女?」
秦放脑子里像有颗炸弹炸开!有好一段时间听不见赵洋王云他们说什麽。白宁儿为了找他在涑阳城里,他是知道的。可他没有认她,她不是就该走了吗?又怎麽会落入赵洋他们手里?
「不错,就是白夜那妖女。她满手血腥,恶贯满盈,秦兄和嫂子不能枉死,这台子就是为她准备的。鲛人怕火,那就用火烧死她。」
赵洋听秦放叫白宁儿『妖女』,仅有的一些顾忌也烟消云散了,对秦放道。
「当天会有许多同僚前来观礼。秦世侄,我知道你父母的死对你来说很不好受,等白夜一死,你心里的负担就可以放下了。」
赵洋的语气,就像他是个矌世无敌好岳父一样,不但什麽都要给秦放,连仇都帮他报了。
白宁儿,就要被烧死了?
秦放努力回想父母并死的那一夜,既然他报不了仇,有人替他做了,他应该要乐观其成,这才是人子之道。
只是这样,从此之後,他再也不会见到她了。
不知道是不是压抑过度,秦放觉得他的心脏都在发抖。
「秦哥哥,我爹是真心疼你呢,你就在我们赵家安心待着吧。」
赵染笑着,来牵秦放的手。
秦放也没放开,此刻他的心很乱。
白宁儿杀了他父母,让他的家,他过去富裕的生活一夕崩解,让他像个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根本死有余辜。
可是,当他一个人的时候,当他生命朝不保夕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只有白宁儿。当自己离开了,白宁儿千里迢迢地来涑阳城寻他,他知道白宁儿对他的关心是真非假。
赵氏父女关心他,他们的关心是有目的的,但白宁儿没有。她把他带在身边,没少被鲛人族的同类骂过,她教他武功,在明知道他在学成後有可能杀她的前提下,她还是付出了她的关心,不求回报。
这世上关心他的人不多了,要让她去死吗?
他其实已经不想杀白宁儿了,在决定待在赵家的同时,他只想跟白宁儿做陌生人,相忘於江湖。
可他这麽想是不是也是因为,在他怯懦的心里,这是最好的平衡?
他不必去面对外界对他,忘记杀父母大仇的指责,如果想找白宁儿,他也随时能去找她?
这一切的前提都必须是她不能死。
「她…….」
白宁儿的下落,他几乎要冲口问出。
但,如果他直接问赵洋,赵洋会不会怀疑他的意图?毕竟从抓白宁儿到筑擂台,赵洋都没让他知道,可见在这件事上,赵洋对他并没有完全信任。
为了保命,自己跟白宁儿同行了一段时间,甚至拜她为师,赵洋当然对自己有戒心。
白宁儿落在珍珠猎人手中,肯定会死的。
不行,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让赵洋怀疑他。
「是,赵世伯对秦放的照顾,秦放无以为报。」
秦放朝赵洋拱手。心里却盘算着,赵染对他言听计从,人又单纯天真,他要从赵染身上下手。
秦放打错了如意算盘。赵染并不知道白宁儿关在哪里。秦放怂恿她去问赵洋,赵洋只说兹事体大,来观礼的人很多,在把白宁儿送上擂台前,不能泄漏她的行踪。
秦放握紧了珍珠匕。
他曾经被关在赵家的大牢里。那里是处理鲛人的血腥场。对白宁儿,赵家不可能以礼相待,最可能的处所是那个地方。他们可以囚禁、凌虐她。
秦放记得赵家大牢的位置。前头是以一家当铺做为掩护,当铺的守备总是比较森严,这样外人才不会起疑。
他来到赵家当铺时,发现舖里的店员和守卫变得更多。
白宁儿一定在里面。
他要救白宁儿,基本上,也就是跟他的过去,跟赵氏决裂了。
珍珠猎人不再是他的後盾,而是敌人了。
事情没那麽简单,鲛人因为他父亲,不会放过他,珍珠猎人因为白宁儿,也不会饶过他,他会成为双方公敌,以後在路上,双方都会追杀他。
想那麽多干什麽?也许我今天就死了,谁知道呢?
秦放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走进当铺。
「啊!是秦姑爷,姑爷今天怎麽有空过来啊!」
赵氏相关产业,赵染带他巡过很多次,大家都认识他,知道他便是未来赵家准姑爷,都讨好地先这样叫他了。
听见下人这样叫,大小姐赵染都会很开心。
「我之前被关在这里的时候,掉了个父亲传给我的东西,很重要,我想进去找找。」
秦放的武功,不像白灵儿那样有办法绝对性的压倒,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这……老爷发话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姑爷,您掉的是什麽?不如我进去帮您找吧?」
当铺的朝奉道。
朝奉的反应,在秦放意料之中。
「是个蓝色锦囊,里头有一颗白色鲛珠,我父亲秦弋,特地请神明加持过的。」
根本没有这样的锦囊和珍珠,但秦放已经想好了要怎麽做,谎扯得流畅毫无凝滞。
「好,请姑爷等等。」
但见朝奉往内室走去。
过了一刻钟,朝奉再出来,回覆道。
「牢里并没有这样东西,姑爷怕不是记错了?」
「明明是掉在这里。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纪念了,你也知道我爹和赵世伯的交情,我一定要把东西找回来!」
秦放推开朝奉,大步便往内室走。守卫和店员涌了上来要阻挡秦放,秦放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揍一双!
但因为秦放姑爷的身分在那里,双方还没有正式动手,守卫只敢消极阻挡,一面着人去回报赵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