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需要就不需要?哼,过於自信了吧。汤翰斜睨了李烨一眼,恢复了往常的正经样,故作好奇:「太子殿下说的什麽话?西征这事儿,除了汤某,难道,还有其他称心如意的人选吗?」
「噗—」鹭鸣忍俊不禁:汤将军真是不留情面!别说,头一回见到李烨吃亏,简直比亲自怼还好玩!
哎,朱鹭鸣,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李烨难堪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对汤翰怒目而视。
汤翰只是装作无事发生,闷笑着咳了咳,赶紧转移话题:「殿下,说起来,御史台那边动静如何?今天不是去找林相探口风……」
「没动静。」李烨低头给鹭鸣斟茶呢,随口回道:「不仅如此,他还亲自带我去库房找文书了。」
啥玩意儿?!汤翰和鹭鸣皆是一惊。林相与先右相朱知由素来政见不和,想来,朱知由的死也和他不无关系。正常来说,东宫以研习旧案之名翻看陈年案牍,他怎麽着都该阻挠一番,至少也得拖延几天藏匿证据吧,哪有殷勤帮人查找罪证的道理!
「还是说,那些摺子早就毁了?」鹭鸣疑心。
「绝无可能。」
李烨拎着半杯茶晃悠了几下,散掉些热气,一啜:「御史台销毁案牍,都得先备案,经由圣上过目,确保重要内容记录在册。而且,每隔三天都有人清点案牍数量。若是少了,御史大夫脑袋都不够砍。」
如此便好。汤翰悬着的一颗心终於放了下来。「那,殿下可有发现与先右相之……」
突然,他想起端坐一旁的鹭鸣,於是硬生生地把「死」字吞了回去。鹭鸣听得他口中嘶嘶叫唤,守礼地一欠身,以示谅解:「汤将军不必顾忌。生父逝去十余载,妾身早已坦然接受。」
「属下方才多有得罪,太子妃殿下,见谅!」汤翰惭愧,立马站直行了个军礼。鹭鸣点头笑笑,并无怨言,转头替汤翰继续问下去:「夫君,关於我亲爹的死,那批案牍可有透露些许?」
李烨摇摇头,颇感失落。
也对,几近心照不宣的事情,想必也没人敢吱声。鹭鸣抿了口茶,热腾腾的蒸汽熏得她双眼酸酸痒痒。
「但是呢,关於先右相生前查的大案,倒是有几本。」
「……私盐,是吧。」汤翰压低了声音。
「对。」李烨颔首,「只可惜,遭弹劾的都是些杂鱼虾米,朝廷还不见得愿意查呢。」
鹭鸣的胸口像是挨了记重拳,一阵钝痛。
果然如王大哥所说,是由於私盐的关系。
那……扔在护城河里,舌头发黑,针孔,也都是真的吗。
……
三人简短商谈了近一刻钟。
「私盐的事儿,我看能不能拿到什麽证据。」汤翰摸着下巴仰头思索:奏摺里提到的那些官员,有几个名字倒是耳熟,莫非……
「行,记得通报。御史台那边我盯着。」李烨拍拍他的肩,用力一摁,「赶紧回去吧,省的遭人怀疑。」
遭人怀疑?遭谁怀疑?再说,凭什麽怀疑?汤翰满不在乎地掸开他的手,龇牙笑笑:「咱西征大将商讨战术呢,那帮窝囊废有啥好指点的!」
「小心点好。」
李烨对他的冒犯之举倒是格外宽容,眉头都不皱一下,换做别人,怕不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圣上现在,也知道你老往我这儿跑了。虽然他倒是挺支持我们『讨论战术』,不过总有旁人……」
「何相对吧。我自会当心。」「嗯,孺子可教。」
……孺你妹夫的孺子!明里暗里尽摆谱,阴阳怪气,语言艺术整的比小脸都漂亮!汤翰心里早把李烨骂得人不人鬼不鬼,但碍於鹭鸣的面子,只得气呼呼地一揖作别。
呼,活佛大人终於送走咯。
李烨松了口气,转身向鹭鸣伸出右手:「我们也回去……」
不料,「怎麽了?」
鹭鸣木木地盯着窗外。
晚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空气犹如摇曳的淡黄轻纱,不远处的军旗,也给绕得沾染了些苍凉韵味。
「明天我去昌明坊看看。那儿藏过盐。」她的嗓音莫名飘忽,气若游丝:「没道理对不对,都是流民的坊子,一个像样的盐铺都没有,怎麽会……」
「对,没错,那个密道一定有问题!」李烨急忙蹲在鹭鸣身前,握住她膝上的小手不断摩挲,「我知道你想查清楚。」
上回在昌明坊,若不是自己执意深挖。
「可是,你不要一个人偷偷去。」李烨鼻头一酸。他顿了顿,仰头缓了几秒,只觉得心力交瘁。「我怕那里危险。」
毕竟已经犯过一次错了,决不能再犯第二次。
「小娘子,你就稍微体谅为夫一下。」
「哦。那我叫上王大哥和袁叔一起,行了……」
「不行!不够!」
……
另一边,西市,陈记面馆。
朱天捷正了正襆头,掏出腰间的银质小令牌,对着店小二只一搓,瞬间收回掌心。
「客官,请问是堂吃还是……」「堂吃。」
「好嘞!」小二连连点头,招呼他进了最里头的空座,麻利地摆上碗筷和酱醋瓶:「客官稍後,小的这就去通知老板。」
老板老板,个个都是大老板哟。朱天捷想到自己「平康坊十二郎」的名号,边笑边摇头,伸手抓了把卤水花生,嗑的津津有味。
说起来,老十一这儿又添新菜品了?不记得以前有卖面片汤啊……他望着前厅的几桌发呆,馋虫蠢蠢欲动。
忽然,一股牛肉臊子的香味扑鼻而来。朱天捷低头,乐了:哟,馋什麽来什麽,我喜欢。
「午饭也没吃吧?赏你的。」
眼前立了位账房打扮的男子,拎着麻油瓶,小心地往大碗里滴了几滴。
「还是十一哥心疼我!连我爱添麻油都记得。」朱天捷憨笑,抽了双筷子边搅边吹。
「慢慢吃,不急。」十一郎看他烫得直呼气,给他盛了碗凉白开,「另外几家铺子没啥事儿,我不赶时间。」
「嗯嗯!」朱天捷吃得不亦乐乎,没再吱声。
……话说你小子也别光顾着吃啊!十一郎无语,拿汤勺敲了敲碗沿:「说起来,找我查什麽啊?辅兴坊有指示?」
「没。他那儿太平的很……」朱天捷边咀嚼边嘟囔,汤汁差点喷到十一郎脸上。
「不过,我手里,有条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