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的,叫我怎麽回应啊。鹭鸣心里七上八下,半感动半焦虑,迟迟拿不定主意,只好轻抚李烨的後背聊以慰藉。
院里鸦雀无声,惟独听得枯枝在北风中沙沙作响。
不想打仗。
两人沉默了足足半盏茶的功夫。鹭鸣终究还是沉不住气:「夫君,你是说真的吗?」
李烨点头闷哼,扭了扭身子,蹭得她湿热的腹部一阵痒痒。
既如此,「那一会儿家宴,我跟圣上说道说道。」
「说什麽?」李烨不解,慌忙抬头,脸颊被捂得红扑扑的。
「等等啊我准备准备。」鹭鸣乾咳两声,立马严肃起来,眉头一皱……
「圣上你个一肚子坏水的,朝中那麽多武将,偏偏挑我夫君去打突厥。我夫君他有多离不开我,你一不瞎二不聋的,别给我装傻!哼,一看就是成心和我作对!」
她越说越气,冲地上一拍,怒喝:「我看呐,这家宴你也别吃了。来人,把这糟老头子给我挪偏殿去!」
「噗!」李烨一头栽到鹭鸣肩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挪偏殿去?!小娘子,你倒是深得阿爷真传!」他捉住鹭鸣的双手贴到自己脸上,脖子一伸,两人鼻尖对鼻尖:「我脸笑疼了,都赖你!快帮为夫揉揉。」
谁要帮你揉啊,就知道使唤人。
鹭鸣捧住李烨的脸,趁其不备猛地吧唧一下,艳红的口脂粘了他一嘴。「欸,你又使坏!」李烨不服,立马狠狠怼上她的脸颊,留了个模模糊糊的红印子才罢休。
一瞬间,鹭鸣有些恍惚:眼前这个阳光开朗的男子是,李烨?
遥想庆功宴当晚,高大人还告诫自己,太子性格内敛,待身边人颇为严格,切记谨言慎行。谁能料到,只是三个月的功夫……
与李烨相处的桩桩件件,浮光掠影般地在她脑海中闪过。
「夫君……」鹭鸣下意识地唤了句。
「在呢在呢,怎麽了小娘子?」李烨见她一脸呆样的,忍不住逗逗她的下巴。
「上元节,要一起看花灯。」
「……好。」
……
长乐坊峥王府,练武堂密室。
王肃提着油灯侍立一旁。一个突厥长相的男子站在主案前,低声絮语了几句。他话音刚落,李嘉随即目光一转。
「禀王爷。」王肃一揖,「他方才说,虽然西市被清剿,但计划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只是……」
「只是什麽?」李嘉双眼微眯。王肃看了眼那突厥男子,又看了眼李嘉,稍有犹豫:「只是,这之後的事情,得由他全权接管。」
全权接管?好大的口气。李嘉冷笑:「难道本王这儿,就只是个客栈而已?」
王肃倒吸一口凉气,战战兢兢地将原话翻译给突厥男子。不料男子竟哈哈大笑,热络地攀住王肃高谈阔论,语气亲切而友善。末了,还微笑着冲李嘉叉手行了个揖礼。
李嘉狐疑。
「王爷……」王肃紧张得额角冒汗,无奈敌不住李嘉目光紧逼,只得如实复述。「他说,阿史那将军说,您是一诺千金之人,虽然四县之约未能达成,但将军仍觉得您才是下任国君的不二之选,不然,也不会派他这个副将来协助您……」
哟。狼子野心罢了,装什麽英雄相惜。「将军的恩情,本王自当涌泉相报。不过,这之後的事情,先生可是有了主意?」
……
一阵商议後,突厥男子打开暗门,大步流星地自密道隐去。
「王医师,留步。」
王肃刚目送那突厥男子离开密室,转身正欲走去练武堂,不想却被李嘉叫住。
密室里空气凝滞,但油灯的火焰却莫名闪烁了一下。
「听说,当朝太子妃的养父,是您的师父?」
该来的终究要来。王肃微微一笑,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此话不假。只是……」他掉转身子,正对李嘉一揖:「王某一早就瞧出,朱谨南絶非善类,否则也不会愤然从军了。」
「好一个絶非善类,王医师还真是识人有方。」李嘉紧盯着他不放,语气倒是戏谑轻巧:「若圣上有您这等能耐,盛贵妃一脉也不至於落得那样悲惨。」
王肃谦卑地鞠了一躬。
忽然,李嘉瞳孔微张,话锋一转:「但本王记得,上回太子妃来这儿,好像与你见过一面?」
原来他都听见了。「哈呀,若不是王爷提醒,王某都快记不得了。」王肃听了,不禁轻笑出声。
他苦恼地拍拍脑袋,装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架势:「当时,王某见您离席,想着您是不是胸闷又犯了,赶紧跑去花园送药,没想到却碰上太子妃一个人在那儿吹风,说是头晕的厉害。」
说到这里,王肃顿了顿,抬眼望向李嘉,言语中隐隐流露出谄媚之意:「王某想着,若是她身体不适,让您兴致缺缺,可就不妙了。」
说话间,他从怀中摸出一支嗅瓶,双手呈上。「於是王某就叫她闻闻嗅瓶,缓缓神,免得她出去说咱们王府怠慢尊客。」
李嘉拔开瓶塞,一股薄荷味扑鼻而来。「你倒是有心。」他冷哼,将嗅瓶抛了回去。
王肃稳稳当当地接住,将其收回怀里,随即眉稍轻抬,嘴角一勾:「王爷当晚,可有抱得美人归啊……」
「放肆!本王私事岂容你随意打探!」李嘉被他这一问,恼羞成怒,一把拍翻案几,「别以为你告发了那十个谋逆之人,就能在本王面前耀武扬威!」
但王肃竟不惧分毫,只是慢悠悠地一揖致歉,神态淡定自若:「方才是王某失礼。至於耀武扬威,王某并无此意。诛杀反贼,乃人臣分内之事,王某不敢居功自傲。」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子。李嘉缓缓起身。他身形魁梧,气势逼人,只是背手挺立在逼仄的密室,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谈了快半个时辰,本王得回去更衣赴宴了。王医师,劳驾提灯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