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鹭鸣睡意朦胧,蜷在李烨怀里。路边人潮拥挤,叫卖声吆喝声不絶於耳,吵得她难以入眠。「闹死了……」她软乎乎地哼了声。
「要不我们先回家?」李烨见她双眼半睁半闭,亲昵地搂搂她的肩。鹭鸣扭扭身子,闷声拒絶:「不要,我又不累……」
呵,又来了,她这个逞强的坏毛病最让人头疼。「你说你,为了罗府和长乐坊的事儿,费这麽大力气干嘛?」
李烨不解:之前她只身前往怀远坊查探,这次又是托人调查又要亲自登门,简直比他本人还上心。
鹭鸣咂咂嘴,有些不耐烦:「哼!你拖我掺和这些个烂事儿,还不是想让我帮你一把?」她仰起头,故作凶狠地质问:「怎麽,你娘子这麽尽心,你反倒不满意啦?」
所以说,这人一逞强起来就是无解。李烨扶额,自己压根儿没想让她插手!当初故意拖她下水,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看看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罢了,顺便……
留点把柄,将她牢牢绑在身边。
「夫君。」
「嗯?」
「伯康兄的事情我都计划好了,不用担心。」
……别说的好像你在庇护我一样。李烨握握她的小手,心里不是滋味。
又晃悠了一会儿,马车徐徐停下。这是一个比主街更热闹的地方。
「阿郎,西市到了。」黄进掀开帘子。
一听见「西市」二字,鹭鸣顿时来了精神,双手撒开李烨的胳膊。「你瞧瞧你,前一秒还吵着要睡觉呢……」太子摺扇一敲。
她急忙闭眼闪躲,不服气地顶撞道:「还、还不是为了逛街养精蓄鋭嘛!」
上次不小心喝晕了,根本就没玩到什麽。这回,哼!不把西市跑遍决不回家!她刚立下雄心壮志……
「咕噜。」肚子响了。
李烨一脸嘲讽:「您这养精蓄鋭也太耗粮食了!」「你!」鹭鸣一肚子火正要发作,怎料直接被他一掐脸憋了回去。
「小娘子莫急啊!先跟为夫去吃点东西,乖!」说话间,李烨从口袋里掏出一幅地图抻开:「咱们就按这上头画的,一家家吃过去……」
「等一下!」鹭鸣凑近一看:「你从哪儿弄来的?怎麽就……就只标了小吃摊和餐馆啊?」
「一边玩儿去!」李烨不耐烦了,背过身避开她,「我可是差人查了整整三天,哪能随便给你看!」
小气。鹭鸣送了他一个白眼。
但没想到他点菜更小气。
「就这?」鹭鸣指着一盘点心,无语凝噎:您老带我来西市最豪华的餐馆,就为了……
两块水晶糕?
「怎麽?」李烨夹起一块塞进她嘴里,「咱们就吃最有名的,不行吗?後头还有二十几家呢,慢慢来慢慢吃!」
二十几家?行吧,今天一天就光等菜了,还逛个皮球的街。鹭鸣暗搓搓地揣测:他该不会是为了逃避拎东西,才想出这招数的吧。
罢了罢了。堂堂太子殿下,专门告假陪自己吃吃喝喝,理应感动才是。既然他都安排好了,乾脆就当个跟屁虫混着呗。
「你就说好不好吃嘛!」
「那可不!夫君专门挑的,哪能不好吃!」
「……」
然而,她不争气的食慾,吃完第五家就撑不住了。「夫君,今天就吃到这儿吧,有点饱……」鹭鸣趴在桌上苦苦求饶。
李烨耸耸肩:行吧!就她这鸡崽肠,比起平时已经是超常发挥了。「好好好,下次继续。」他扭头冲小二挥挥手,「结账!」
「好嘞!」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鹭鸣耳旁响起:「一共五十二文。」
咦?谁家的孩子啊,这麽小就出来做事,听声音不过十二三吧。鹭鸣好奇,回头一看。
却被他胸前的护身符晃了眼。
男孩接过太子手里的铜钱:「收您六十文,稍等片刻……」
「等等!」鹭鸣一把攀住他的胳膊。
男孩正转身要去柜台找零呢,被她这一声吓得心都慌了:「姐姐,我、我点错了吗?」
「怎麽了?」李烨也一脸疑问。
鹭鸣皱眉望向男孩,犹豫了一会儿:「……弟弟,你脖子上那块护身符,能让我看看吗?」
「哦。」男孩木木地解下红绳,有些羞涩,「只是块木牌而已,没什麽特别的。」
确实,乍一看就是块普通的黑檀木牌。但鹭鸣认得,这是朱天捷亲手给老爹雕的。当时她还小,看哥哥刻着好玩,也有样学样地拿小刀在背面划了道杠,把朱天捷气哭了。
果然,背面赫然刻着小篆「天捷」,还有一道划痕。
仔细一想,流放之後,确实没再见过这块牌子。朱天捷跟老爹吵架还经常提起它,老爹只说是途中弄丢了。
为什麽?若是在流放途中丢了。
怎麽会在西市。
怎麽会在这个孩子身上。
鹭鸣眼眶红了:「弟弟,这牌子……是谁给你的?」
「姐姐你别哭!其实……我,我也不知道。」男孩想到往事,瞬间失落,「街坊都说,捡到我的时候,它就在襁褓里放着。」
「失礼了。」鹭鸣低头缓了几秒,抬起头微笑着问他:「弟弟啊,你几岁了?何月生的?」
十三岁半,三月生的。
没错。都对上了。
她突然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夫君,我们可不可以领他回去?」鹭鸣顿了一下。她憋住泪水,连连抽噎:「他是……他是老爹的义子。这牌子,就是证物……」
义子?
十三岁半、三月生的义子?
李烨略一思忖,脸色突变:「你老实说,犯不着跟我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