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紫宸殿。
「岂有此理!」律宗抄起茶盏一掷,热茶差点飞溅到高仕脸上。高仕急忙弯腰捡拾碎片,好言相劝:「圣上息怒!老奴这就叫人再端一盏……」
「不必了,起来吧。」律宗见他战战兢兢的样子,於心不忍,怒火稍稍平息了些。
李烨站在桌前,躬身一揖:「阿爷,切莫伤身。」「哼!我看你小子就是故意来气我!」
律宗拿起弹劾信晃了晃:「赤焰军这麽大的事儿,为何不早说!」说罢,抄起奏疏往桌上重重一摔。
「儿也是今天一早才看到……」李烨小心翼翼地禀告。他还是头一回见律宗这麽生气,略有些紧张:「不知为何,这信竟被压了三年之久……」
「罢了罢了!」律宗显然还在气头上,大掌一拍,震得砚台都弹了起来,「甭管什麽三年不三年,当下最要紧的是治罪!」
「阿爷所言极是。儿一早已通知大理寺,明日午时……」
「什麽明日午时?现在就给我审!」
很好。
未时过半,骆王府茶室。
李景裕正看着茶经,扒拉着炉火,突然一个仆从步履匆匆地小跑进门:「王爷,大理寺的人请您过去一趟。」
「现在?」他放下火钳,一脸疑惑:不是说明日午时……
好啊,这小子真是能耐了,连他二哥都骗!
不过仔细一想,四弟这麽做,胜算确实大了不少。李景裕暗忖,毕竟那三个人刚被他俩吓得瑟瑟发抖,正互相猜忌着呢,现在突然被大理寺传唤,不出意外已经六神无主了吧。
「幸好,你还没打算对付我。」他熄灭炉火,清了清桌上的残渣。
虽说也快了。
哼,这小子手段越来越花,以後自己能不能招架住,还真没个准数。
不过呢,也絶非没有赢面。
他将茶饼裹好,收进竹盒,随後起身拿了件袍子,向屋外走去。
……
奇怪了。
大理寺怎麽这麽安静,向来如此麽?李景裕一脚踏进正殿,偌大的厅堂竟空无一人,按理说,怎麽着也该有几个值守的衙役才对。
他正疑惑着,只听得一声「二哥!」李烨从右侧里屋探出头来,冲他招招手:「快进来。」
嗯?他这又是做什麽?李景裕一头雾水。
「二哥别担心,我们呐,在屋里耐心等候即可。」太子锁上屋门,回头给他倒了杯粗茶。
李景裕不解:「等候?不是要庭审麽?」
「哎,都说了要耐心……」李烨慵懒地窝在太师椅里,闭目养神:今天一直跑来跑去的,可算是到了个能歇脚的地儿。
好小子,越来越叫人看不懂了。「也罢也罢。」李景裕打开摺扇,兴味索然地盯着山水画发呆。
过了大约一刻钟,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嘘!」
李景裕刚出声,就被李烨按住胳膊。他生疑:这小子怎麽突然神秘兮兮的。
「大哥,怎麽办?」是岷王李通没错。看来长乐坊的二位都到了。
「还能怎麽办?」李嘉听上去也有些紧张,「现在只能全推到舅舅头上,不然我们都得完蛋!」
「可是、可是万一舅舅他……」李通焦急的哭腔,逗得屋内两人差点破功,「万一他把、他把所有的事情都、都讲出来……」
「我们只要不承认就没事!证据早就毁了,定不了罪!」
哦?李景裕赞同地点点头,不愧是大哥,都到絶路了还如此镇定,真叫人自惭形秽呐。他转头望向李烨……
这家伙竟然又闭眼装死!
也不知他俩商量了多久,尽是些「会不会死」、「不要承认」、「絶对不能说」之类的废话,听得李景裕昏昏欲睡。
突然,一声大喝穿透耳膜:「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兔崽子!」
亲娘嘞!李烨吓得差点从太师椅上滑下来,心想,罗大将军还真是气势磅礴,吼起人来跟小娘子有得一拼。
「爷爷我好心好意支持你们,结果……」
「啪嚓!」一声巨响,像是打砸桌椅的声音,「你们竟然想置老子於死地!」
又是打拳般的几声闷响,看来是动粗了。「舅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嘉试图劝阻,但罗维牟貌似并不买账。
「哼!当年赤焰军的事,不就是你们想夺骆王的兵权吗?自己挑的事情,如今倒要怪到我头上!」
哦?狗咬狗开始了?李景裕清清耳朵。
「话虽如此,但是舅舅你难道没有私心!」李嘉语气也激动了起来:「当初我们三人密谋,可是你先提出要赶尽杀絶的!」
「没错!」李通扯着嗓子怒吼:「我跟大哥从没想让赤焰军全灭!那天本该是我们指挥援军,结果你突然把我们换下,派了自己的人去,才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又是一阵桌椅砸地的声音。「放肆!赤焰军里多少骆王的心腹,爷爷我比你们更清楚!若不全歼,他又会东山再起!」
罗维牟恨铁不成钢地咒骂:「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东西,他妈的!加起来都没有骆王得人心……」
「哼!所以你才私下接洽骆王!」李嘉与他争锋相对。
「是又如何!」罗维牟咬牙切齿:「你们不也在背地里蒐集我的罪证!」
「你……」
……
「哟,罗大将军,大理寺是你罗府开的?想砸就砸,想打就打?」突然,屋外传来另一个声音。
这是……李景裕大惊。
李烨瞬间睁眼。
「二哥,结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