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临走前,再三嘱咐,鹭鸣高烧不退,需要静养。
「殿下,这两天就忍忍吧。」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李烨的肩,脸色铁青,就差把「胡闹」二字戳到他脑门上。
「都退下。」待太医离去,李烨挥挥手,遣散了周围的仆从。鹭鸣本就高烧不退,经李烨那麽一折腾,烧得连睁眼的力气都使不出,现在额头上正敷着冰块,头晕目眩地躺在被子里。
死李烨!她在心里暗骂:等我病好了,就宰了你!
她还没骂够呢,一个硬硬的、冰凉的玩意儿就毫不客气地突开双唇,磕得她门牙生疼。随後,苦涩的液体自牙缝流入口中。
……李烨你是傻子吗?!太医都说了,每四个时辰喝一次,老子一个多时辰前才被你灌过,你又灌!是药三分毒,你是在谋杀啊谋杀!
鹭鸣故意吐出来些,但是架不住李烨一个劲地怼,最终还是被迫喝下了小半碗。
「你看看你,浪费这麽多。」李烨一边给她擦嘴,一边责怪。他戳了戳鹭鸣的小脸,软乎乎的,肉肉一挤,小嘴也嘟了起来。
「你是不是听不见?」他一面戳,一面自言自语。
呵,呵呵,我说什麽好?我说我听得见?啊?李烨你真的傻了?
李烨自是不知道,鹭鸣已经在心里把他骂成筛子了。他握住鹭鸣软绵绵的左手,轻轻地把玩着她的五指,弄得鹭鸣想直接抬手给他一巴掌。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知他想到了什麽,开口直接来了句:「我从没对你动过杀心。」语气竟还有些落寞。
我信了你就有鬼。鹭鸣暗骂。
李烨怔怔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摩挲了好久。
「原来,你为了不当我的人,真的什麽都做得出来。」
鹭鸣不屑:废话,你才发现?
「别这样好不好。」李烨在她手背落下一吻,「今天不该趁你生病的时候乱来。以後,为夫会轻点的。」
……我、我……啊不,李烨你……哎行了行了,把手撒开,有多远给爷爬多远!还什麽「以後」、「为夫」,我才不要你这个狗男人!
哎等等,这人不会真的,看上,我,了吧?放着立政殿那麽多女子不挑,偏偏挑中我……
这麽看来,你眼光还不错。可以,我欣赏。
鹭鸣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耳根发烫。
之後,李烨再没说话,只是时不时地给她灌点苦水。兴许是担心她睡得不舒服,过了没多久,乾脆将她就这样裹着被子,直接抱到自己寝殿。
「我这儿的床铺,比你那儿的宽敞,还软和。」
他正仔细地掖着被角呢,忽然听见鹭鸣含糊不清地哼了两声,急忙凑近去听,却只模模糊糊听得「李烨你个狗东西」、「登徒子」之类的骂人话。
没良心的家伙!人也是我的人了,睡也睡到我房里来了,还想怎样?!李烨愤愤地捏了捏她的脸,放下床幔,坐到桌边看了小半个时辰案牍。一抬眼,见桌上的线香燃了好一截,才猛地想起要换冰,急忙去外头捧了些新的给她敷上。
「我说,以後你睡觉,也得这麽老实才行。」
……
鹭鸣脑袋昏昏沉沉的,眼前不断闪现出莫名的幻象。梦里,她一会儿在打仗,一会儿又在宫里被抓着饮酒,一会儿又在大漠上刨土采药,久未重逢的亲人故人一个一个的往外蹦,整个梦境恍如隔世。
「你若是不背完这本书,就直接杖毙,扔进护城河!」
突然,李烨的脸出现在她眼前,咆哮中竟幻化成青面獠牙的厉鬼模样,手持长剑,作势向她头上砍去。
「殿下饶命!」鹭鸣凄厉地大喊,眼睛瞬间睁开,从床上弹起。
「鹭鸣?!」李烨被她这一声惨叫惊醒,吓得慌忙睁眼,胡乱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寻着她的手。
鹭鸣环顾四周,一片漆黑,不禁暗自庆幸:还好还好,只是做梦而已。但她才镇定了没几秒,右手又被人猝然抓住,吓得她失魂落魄,下意识地挣扎哭喊:「别过来,别过来!」
「是我啊!李烨!」李烨将她紧紧箍在臂弯里,用力地晃着她的身子。鹭鸣抽泣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不再做声。
李烨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左手慢悠悠地拍着她的背:「方才你大喊饶命,可是梦见我要害你?」
鹭鸣只是闷闷地「嗯」了声,没敢多说。李烨也没再多问,默默地又顺了会儿气,直到怀里的人儿呼吸平稳了下来,才下床去点了根蜡烛。
「把药喝了吧。」他端起尚有余温的药碗,凑到鹭鸣嘴边。
鹭鸣吸吸鼻子。
等一下,这气味怎麽……
她眉头一皱,惊恐地望向李烨。李烨见她表情突变,心生疑惑,舀了一勺想自己尝尝,不料被她死死抓住手腕,差点把碗打翻。
「殿下,太医的方子,你可有备份?」鹭鸣尽量压低声音,向门外张望了一眼,又瞥了瞥蜡烛。
难不成,药有问题?
李烨意会,悄悄将药撒到墙角,把碗摆回原处,吹熄烛火,回到床上躺着。不一会儿,一个仆从进门,将空碗收走了。
待那人离去,李烨赶紧掀起被子,将两人罩住。「太医的方子,直接叫药房的人拿去了。」他生怕门外有人偷听,只好用气声悄悄地回答。
「那……你把我挪到这儿之後,可曾有人煎了药送来?」
「只有方才那碗。」
鹭鸣长吁一口气。李烨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那药到底……」
「是絶育汤。」
怎麽会。太医怎麽会……李烨一脸不可置信:「所以你才问我,有没有太医的方子?可这事总有些不对……」
「嗯。」鹭鸣也觉着奇怪。东宫里,甚至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她精通医术,纵是内贼使诈,也絶不会蠢到在汤药上做手脚。
太医?不可能,明日李烨只消将方子呈给圣上,必定人头落地。
想来也不是李烨。以他的作风,早在她睡着的时候就灌下去了。
所以,绝非暗算。而是……
命令。
既如此,能名正言顺染指东宫的人……
一个恐怖的想法,蓦地出现在鹭鸣脑海里。自立政殿那日起,一切不同寻常的事情,瞬间都明了了。
眼前,握着她手的男人,从未如此面目可怖。
这个叫李烨的人,太了解林倩妤,太了解她,也太了解皇后。他知道林倩妤必成为林府的突破口,也知道她会为了自身清白帮他处理眼线,更知道,若是她被破身,皇后定会赏她一碗絶育汤。
昨天眼线那事儿没能藉机除掉她,今天就强占她的身子,让皇后来处理。即使今日躲过了,但架不住来日方长,谁知道哪天,她就「合乎理法」地被废了。
可是於他来说,这一计,既将林相势力挤出太子妃的遴选,又摆平了逢场作戏的风流事,还一举扫除了东宫内鬼,得了御史台实权。一箭四雕,不着痕迹,厉害的很呐。
妈的。
也太不想脏自己的手了。假惺惺地照顾我,假装去尝绝育汤,演戏演的如此仔细。
亏得我差点喜欢你了都。
「李烨,你拿我算计林相,又想借皇后之手让我絶育,是不是很有意思,啊!?」鹭鸣气急败坏,疯魔般地伸出双臂,死死掐住李烨的脖子。
这个恶心的男人,反覆利用她不说,竟还想让她成为废人,真是死有余辜!
「我特麽把你碎尸万段,扔去护城河里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