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吹得更烈了些,鹭鸣紧了紧领口。李烨见她有些瑟缩,垂下眼帘,淡淡嘱咐了句:「天冷了,你还是回房里待着吧。」
「嗯,殿下也早些回去歇息。」鹭鸣福身,转过头要走,不料又被李烨叫住:「对了,明天巳时,同我一起进宫,去给太后和皇后请安。记得穿新衣服。」
去见太后和皇后?干嘛?「殿下我、鹭鸣只是个陪读而已……」她脸上写满了不解。
李烨没再多说,撂下一句「辰时记得起床」,便离开了。
奇怪,又不是我的长辈,带我去做甚,难不成……
皇后和太后也要抽我背书?
鹭鸣吓得浑身一抖,赶紧进屋,挑灯夜读。爹娘啊,该不会抽背诗经吧?糟了,《颂》还没开始看呢!万一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哇不行不行,背不出来岂不是要被人嘲笑好几年!
哎,太子陪读真特麽难当,倒了血霉!
……
所以,第二天,鹭鸣又不出所料地睡过头了。
「朱鹭鸣你可真是……」
李烨扳着她的肩膀将她摇醒,见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只剩半个时辰了,你还在这儿睡!放着好端端的床不睡,趴在桌上也不怕着凉!」
「大晚上的你、你看什麽诗经,不是说了今天去请安吗!还不赶紧起来,啊!」
得,被他轮番轰炸,不想醒也半醒了。「殿下。」鹭鸣打着哈欠,揉揉眼睛,迷蒙地瞥了李烨一眼,「鹭鸣这就去洗漱……」
李烨看不下去了,向守在门外的黄进招呼:「赶紧唤些侍婢来!」
有人帮忙倒是快多了。
不到一刻钟,鹭鸣便被侍女们收拾得乾乾净净,衣服穿戴整齐,头发也像模像样地挽了个新鲜样式。她对着镜子左摇右晃,臭美了好一会儿,才从里屋蹦躂出来。
鹭鸣扬起头,满心期待:「殿下,可以出门了吧!」
李烨白了她一眼:「想什麽呢,妆都没画,连殿门都进不了。」
「哦。」鹭鸣听了,顿时愁云惨淡,「可是鹭鸣不会呀……」
她这双手,碰过刀,碰过笔,碰过书,独独没碰过胭脂。
「不会画,那就学啊!」李烨把她摁到梳妆镜前,拿起粉扑就要往她脸上蹭。鹭鸣仓皇逃窜,不料被他一把揪住手臂。
「诶别怕,我不会给你乱涂的!你要是顶着大花脸出去,不是让我丢……咳,不是容易被人笑话吗。」
说的也是。
鹭鸣听了,乖乖坐在凳子上,昂起头闭上眼,任由他扑粉。
阳光穿过花窗,柔和地洒在他们身上。若不细看,还以为是匠人在专注地打磨作品呢。
李烨手执眉笔,细细描画:她眉毛生得极好,都不用梳,便有漂亮整齐的毛流,浓淡适中,稍加勾勒,就成了精致的小山眉。眼睛的也长得精妙的很,画的太浓反而抹杀了小动物般的灵气。
切,仔细看看还挺标致的。也不学着打扮打扮,浪费!
他沾了点胭脂,双手食指搓开,淡淡地点在鹭鸣的眼尾和双颊:她脸上本就有微微红晕,多加一小抹胭脂,便是一幅娇艳欲滴的模样。李烨打量了几秒,又用指尖挑起一枚花钿,微微呵气,细致地点在她额头上。
「张开嘴,抿一抿。」他扯了张唇纸,在清水里微微浸了两秒,凑到鹭鸣嘴边。
「好了。」李烨勾起她的下巴,静静端详了一会儿。随即掏出一只簪子,斜插在她的发间。
「殿下果然厉害!」鹭鸣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奇怪,也不知是在哪儿添了几笔,总之就是比平时好看了许多。
她抬头恳求:「殿下,一会儿回来也教教鹭鸣吧……」
「笨。」李烨戳了戳她的额头,瞬间收起脸上的笑意,催促道:「快点,再不出发就迟了!」
……
立政殿内,皇后与太后端坐堂上,五位皇子与十余高官子弟恭敬地坐在左侧,而右侧则坐着七八位年轻的官家千金。
众人心怀忐忑,不知今日二位长辈又有何吩咐。
「殿下慢点…」鹭鸣左手被李烨牢牢牵着,随着他一路小跑,路上的宫人见是太子来了,纷纷垂首侍立。她气喘吁吁:「此次面见太后和皇后,所谓何事啊?」
鹭鸣实在想不通:平日里晨昏定省,太子殿下也没带上她嘛。
李烨停了下来,将她扯到身前,郑重嘱咐道:「别问,只管跟在我身边,看我眼色行事。」说罢,一把拽过她的手腕,快步疾走,穿过弯曲的回廊踏入立政殿。
「儿李烨,携鹭鸣拜见太后,母上。」李烨右手一扯,带着她扑通一声跪拜在太后和皇后面前。
这!麽!多!人!呢!
鹭鸣想趁跪着的时候将手抽出来,不料才微微动了一下,指尖就被李烨紧紧攥住。
你!她手指被握得生疼,却敢怒不敢言。天知道太子爷今天是吃错了什麽药,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弄得好像他们关系多亲密似的!平时还老教训她要守礼,怎的,现在倒跟个浪荡子一样?
不料堂上二位倒是一脸平静,摆摆手示意他俩起身。
太后一脸慈祥,上下打量了鹭鸣几秒,转过头对皇后笑笑:「我看这鹭鸣姑娘,在烨儿房里,待得倒是称心的很,比饮至那晚,出落得更水灵了。」
皇后莞尔,打趣地附和道:「毕竟圣上钦点,可不是个妙人儿!」
她转头对宫女吩咐:「去,给姑娘加个座儿。」
「不用了,阿娘。」李烨把鹭鸣扯得离自己更近了些,「她和我坐一起就行。」
坐一起?!在东宫也没坐一起过啊?狗东西,批摺子批傻了?
众人皆是一惊,少数几位女眷开始交头接耳。
可太后和皇后倒是淡定得很,颔首许了。李烨领着她入席,待她坐下後,猝不及防地将她一把搂入怀中。
鹭鸣大惊,跟被电打了似的浑身一激灵。她猛地抬头,却正对上李烨满面春风的笑颜。
方才几个窃窃私语的女眷,顿时噤声。
可是李烨阴鸷的眼神,分明在说:乖乖听话,不许反抗。
糟了。这就是所谓的「看他眼色行事」?
「四弟与鹭鸣姑娘,这般如胶似漆,真是羡煞旁人呐。」李景裕举杯望向李烨,先饮为敬,「若传出去,倒也是一段佳话。」
骆王……
鹭鸣被迫依偎在李烨怀中,大气不敢出,只得用眼神向李景裕哀求。一想到被误解,她就像心脏被人死死掐住一般,痛苦万分。
以後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他都不看我。
李烨瞥了鹭鸣一眼,臂弯收得更紧了些。他左手一揽,将鹭鸣的脑袋埋在自己胸口,右手慢慢摩挲着她的头发,转头对李景裕笑道:「骆王有所不知,我家小娘子怕生的很,这会儿若是晾她在一旁,怕是止不住的哭呢!」
话音刚落,便勾起鹭鸣的下巴,深情对视:「小娘子,你说是吗?」
鹭鸣愤恨地垂下眼帘,咬咬牙,没有接话。
太后见状,乐呵呵地笑了起来,拍拍桌子:「烨儿啊,景裕说的是,你俩感情再好,回自个儿房里恩爱去,这厅里坐着的,可都还没你们那个福分呐!」
「阿娘教训的极是。」皇后轻轻搭住太后的手臂,佯装生气,对李烨训斥:「我看你啊,来这殿里就是给大家找不自在,赶紧回你东宫去!」
「既如此,儿便告退了。」李烨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一口气,对着堂上一揖,牵起鹭鸣就往外头走。
鹭鸣默默跟在李烨身後。李景裕只是低头饮酒,对他们的离去并无表示。
原来只是我单相思罢了。
也对,骆王那样出尘绝世的男子,怎麽可能看上我。
行吧。趁早死心也……也不赖。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後地走着,上了马车,直到进了东宫,也没再说过一句话。鹭鸣快步走进小院,未曾察觉李烨一直跟着自己。
她刚一踏进房门,李烨就扯住她的胳膊:「你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