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康游戏不外乎是夜游,但毕竟是学校聘请的旅行社所主办的毕业旅行,绝对不会可怕到哪里去,除了几位特别胆小怕黑怕鬼的人,其他都是把这场夜游当作消遣,真正让他们期待的是在这之後,回到小木屋里的狂欢。
洪宁和黄笙阳就属於不怕的那群人,领队一边拍手一边提醒学生们要两两一组,两人一对上眼神就站在一起了,内心都想着走完就没了,然而领队不知道是吃饱闲着还是怎麽了,看见他们同一组居然还跑来问:「同学,你们怎麽同组啊?那里有女生还没组别,你们男孩子要多保护女生啊!」
洪宁内心里翻了个白眼,正想反驳什麽,没想到黄笙阳就开口了,语气还有点不开心:「凭什麽一定要男生才能保护女生?男生就不能怕?我就很怕啊,那谁来保护我,鬼吗?」
洪宁瞬间就哑了,那位领队估计也没想到学生会这麽说,满脸尴尬:「呃,我不是那个意思……」
洪宁这时不知为何突然脑子抽了,又脱口补了一句:「对啊,我来保护他不行吗?我们要发挥同学爱啊!」
领队被他们一人一句说得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旁边的同学又嫌事情不够尴尬,还搭腔笑道:「领队啊,他们就是这样,你不用管他们啦,我们都习惯了!」说完旁边一群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别班的同学听见笑声望向这边,全是一头雾水。
领队无奈地笑着摆摆手:「好吧好吧,你们玩得开心就好,不管你们了。」
洪宁和黄笙阳都笑了起来,但洪宁笑得很心虚,毕竟自己才不是因为同学爱,而是更深层的那种,他不敢说出口的爱。
他当然知道异性恋以外的其他种恋爱都还是会遭到歧视,虽然他并不觉得同性恋是什麽不好的事情,但他却还是觉得说出口十分有压力,他怕得不是自己遭到怪异眼光看待,他害怕的是黄笙阳会因为自己喜欢上他而遭受不平等对待,他不忍心,所以他只能憋着。
但暗恋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不能大声说出爱让他饱受内心折磨,很多时候他都要脱口而出那句「我喜欢你」了,但是他还是忍住,他必须忍住,他无法预测说出口之後是太会如何发展,他知道黄笙阳不是会因为这件事情与他绝交的人,或许黄笙阳会委婉拒绝,又或者会有些疏远他,亦或是当作什麽也没发生继续做最好的朋友,甚至有极小机率黄笙阳会与他抱有同样的心思,但他并不认为奇蹟会发生——不知为何,在喜欢黄笙阳这件事情上,洪宁总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卑。
夜游的路径只要沿着步道走完一圈就结束了,一趟大约是五分钟,每一组都要在这条步道中寻找是先藏匿好的拼图碎片,直到终点在把拼图拼凑而出,成功了便能获得奖品宵夜,因为过程需要花费时间,於是每一组之间都得留一段时差,等到排在队伍最後的洪宁和黄笙阳准备开始通关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了,步道只能依赖忽明忽灭的路灯和月光照明,虽然两人都不太在意这些,但在老师们的规定下,他们还是拿起手机开了手电筒功能好照亮脚下的路。
或许是因为天晚的关系,两人在寻找时发现工作人员并没有藏得很仔细,大部分都藏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甚至直接摆在路中央,深怕他们看不见似的,前面几组通关都要耗费十几分钟,到他们这只要五分钟就凑齐碎片了。
离终点还有一段路,拐个弯再走一下就到了,洪宁正准备往终点走,突然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黄笙阳还有些不解,接着对方就把手机灯光关了,失去了光亮的步道瞬间陷入昏暗,只有路灯和明月让洪宁能勉强看清眼前事物。
洪宁一脸困惑:「怎麽了?」
黄笙阳沉默了几秒,闷闷说道:「洪宁,其实我有点怕黑。」
那你还关手电筒。洪宁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他感觉得到黄笙阳似乎有话要说,於是决定自己先不要说话,等着黄笙阳把话接下去。
「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的事情吧。」黄笙阳一边说着,往洪宁身边靠了靠:「那间……孤儿院,也有像这样一条小路,虽然有路灯,但是灯泡一直是坏的,也没有人去修,我每次晚上走那条路的时候,就很怕有鬼跳出来。」
洪宁感觉喉咙一紧,嗯了一声,继续听着。
「後来我爸们收养我後发现我怕黑,也不厌其烦地一直哄着我,告诉我不要害怕,我都走过几回了,都没有发生什麽事情,那就代表即使害怕也没关系,我依旧能克服恐惧。
「之後我长大了,就没有再害怕这些,虽然当初我害怕地瑟瑟发抖,可是我依旧独自走过了好几趟那条路,一直走到了这里。
黄笙阳抬起头,在昏黑中与洪宁对视,眼眸映着月光和洪宁的脸,说话声音很轻:「有时候虽然害怕,但也没关系,我能克服怕黑和怕鬼,我还害怕医院的消毒水,但我都撑过来了,你也可以克服你害怕的事情。」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特别清晰,语气很严肃,却轻描淡写地将那些回忆随意带过,好像那些伤痛都与自己无关:「把我克服恐惧的勇气借给你,希望你也能克服你害怕的事情。」
「我其实有些事情我都看得出来,但我认为这必须由你自己想透後再来告诉我,我想听你亲口说,那些你想说却还没有勇气说的事情。」黄笙阳最後说完这句话便挪开了视线。
洪宁的情绪一时半会儿还卡在黄笙阳说的过往,听到後面那一长串话,还有些缓不过来,只能机械式地回了一句「好」,看着黄笙阳盯着脚尖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启了手机手电筒、拉着他到了终点并完成拼图,一直到回到小木屋里、洗了个澡、躺在柔软双人床上,都已经熄灯了,不知道慢了好几小节的拍子,他才逐渐明白黄笙阳想要表达的意思。
说是逐渐明白,其实还是一知半解,但直觉告诉他,黄笙阳肯定看出了什麽端倪。
洪宁内心突然一阵混乱:黄笙阳看出什麽了?那段话又是什麽意思?
他翻身看向躺在身旁的人,黄笙阳带的洗发精有种淡淡的花香,洪宁在对方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时就嗅到了,然而他脑内一直乱哄哄的,早没了原先那些不可描述的心思,更多的是对黄笙阳儿时记忆的心疼,还有对後面那几句话的困惑。
洪家对家里小孩一直都是民主式管教、温柔以待,他这位老么更是集宠爱於一身,最初听到黄笙阳说他小时候的遭遇,就已经心疼得说不出话了,他嘴笨,说不出什麽安慰的话,现在他回忆起当时的谈话,只想要把黄笙阳搂进怀里,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怎麽办了。
或许是今天走了太多路,洪宁心绪越乱睡意越浓,黄笙阳的呼吸很浅,似乎早已入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睡着了导致神智不清,或是他本来就想这麽做了,洪宁恍惚地朝黄笙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拉进怀里,手臂虚抱住对方的腰,脑内迷迷糊糊地飘过一句「腰太细了,大概都没吃饱」,然後脸往枕头一埋,就这麽睡着了。
许久,黄笙阳慢慢睁开眼睛,皱着眉好一段时间,又无声地叹气,阖上眼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