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载,辅国大将军白府内,晨曦渐明。
雪渐融,假山、流水,蜿蜒溪径通往无际与蓝天相连,红木小桥独占其上。
穿过小石街径,露池薄霜,再向前,便是一片淡黄的腊梅齐放,正是开春的前兆。
梅林过後,在那不经意的月洞门中,可见雕梁画栋,朱红釉彩的回廊,透着三分雅致,七分诗意。那儿便是将军男宠居所,伶人馆。
十年前残瓦中苟存的少年,被将军带回,并藏于此雅景中。由於敌国身份,伶人馆的位置十分隐晦,素日里禁止出入。每日下午,会有一次下人送上餐食,基础打扫,照顾白小梅的日常起居。白小梅独居於此,惟有一白玉古琴相伴,好山、好水,亦好生无聊。
他托着腮帮子,看着满地残墨、碎纸遍地,全是他的杰作。再一次的,又一次的,他总是把屋子弄得七零八乱,这样下人进来时,就会待上比较久的时间,虽然不会有人与他说话,但至少显得伶人馆有些人气。
换手托腮,无心拨弄着手下古琴,琴音瑟瑟,声声无心。不一会儿,又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随即,又坐了起来,拿着毛笔指天叫道:「好你个白以池,就把我丢在伶人馆,整整一个月了,你要是再不来看我,我就要长菇菇了」,说罢,小梅起身,双手插在那纤细的腰肢上,覆言:「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让你来找我!」
他起身拿来铜镜,镜中是五官精致的少年。十年了,当初的孩子已长成十八岁的少年,不变的是那双似是将星辰写入眼底的眸子。白小梅生得媚气,因为长期只吃流质食物,以至於他纤细瘦弱,彷佛风吹便倒,那腰细到堪比女子,容貌也相当秀气,肤若凝脂,薄唇不点而赤。
他简单打理了一番仪容,拖来茶几、凳子堆叠在了一块,望四下无人,直接翻墙而上,身手并不灵敏的他,几乎是从墙的另外一面「摔」了出去。
他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埃,揉揉摔疼的屁股,不服气地踹了墙头两脚,高高兴兴地往人声鼎沸的大街走去。
这还是白小梅第一次外出,十年来,将军从未带他出过府,望着街坊市集到处皆是稀奇古怪的东西,东看西摸,饶是有趣。
街头百姓看他衣衫面料不俗,可见应该哪户人家的公子,也就任了他玩弄,几个街坊更是凑在一起议论这相貌精致的少年,会不会是哪大户人家的千金反串来的。
白小梅逛了一番没了新鲜,他在想,难得出来一次,定要有番壮举,常听闻自家那位将军大人留连青楼之地,这青楼究竟是个什麽地方?他定要去瞧瞧。
思及此,沿街问路人「请问青楼在何地?可否带在下前去?」路人纷纷投来看傻子的目光,怕不是这少年脑袋不太好使吧!大白天逛青楼,没见识。
白小梅只是瞥了一眼嘴碎的人,也没生事,继续挨个抓人询问。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於在一个仪表堂堂的公子带领下前去。
初入青楼,白小梅有点手足无措,他不懂那些浓妆薄纱的女子为何总是向来扑来,更不解为何那些女子要把自己泡浸在香料缸子似的,全身散发着令人作恶的香味。他心下暗道,将军为什麽会喜欢这种女人?
思也思不出个所以然来,白小梅只好选了一个角落安静坐下,倒了桌前的茶水,不料竟是酒水,小酌两口,身子就发热微醺了。
他看了看台子上,有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正在抚琴,琴音却是难听至极,一面抚琴一面还在与台下的客官眉来眼去,实在不是个令人舒服的画面。
他心想,难道这里是谁弹得好听,谁就上去弹奏吗?
良久,台上的女子与客官有说有笑的勾肩离去,只剩台下那一片酒肉喧哗的吵杂盛况。
白小梅不禁起身走向台前,撩袍落座,扣动指节,美妙琴音绕梁不绝。
白小梅儿时在戏班长大,对音律自带天赋,尔後将军极力培育过琴艺技巧,因此小梅的琴艺可谓是一绝,不仅古琴,唱曲亦是有模有样。
见台下座客纷纷停止手头的动作,观望起他,他更是兴致蓬勃,一连三曲,台下掌声如雷,老鸨们也分不清这是上演哪出,但只要有钱入手,管他是个何方神圣,也就没有阻拦。
渐夜,曲尽,白小梅微微欠身,便下了台。
老鸨捧着分红前来询问他的姓名,小梅只是笑笑,推了那些钱财,欲离去。
忽之,那位带他前来的公子,一把拽住了他,「东方某,敢问阁下姓名?」
白小梅回身,恭敬向人行揖,淡道「白氏。」随即转身往大街奔去,消失於人海之中。
白小梅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想到,今日之举他遭来了杀身之祸。
他更没想到的是,这位公子,竟是当今皇太子,东方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