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我们约好了放学後十分钟在校门口会合,他也不打扰我,让我好好上完色。
水彩课是连续两堂,第一节结束的时候,学长再度从温室走出来,云淡风轻地对我说他要回去上课了,我傻傻地笑着和他道别,继续涂色直到第二堂下课前十分钟才完成,稍微收拾东西後,回美术教室交作品。
那是到很久以後,我才意识到这似乎是我第一次单独跟男生出去。
「子曦,今天我放学有事,不等你罗。」放学,我终於解锁一整天的期待,以极高的速度收好书包,对还在翻课本的子曦说。
「喔,我找不到我的物理考卷,可能还要再一下子,那掰掰。」她往抽屉里探,咕哝着回应我。
「掰掰!」我快步走出教室,最後一堂国文老师拖了几分钟下课,我是一刻时间都不想浪费。
步履轻盈走在自强楼的走廊上,我不禁鄙视自己雀跃过度,不过就是间美术社嘛,从小到大逛过多少次,有什麽好兴奋的。
不,这不一样啊啊啊!
身为一个美术爱好者,不管逛多少次都是很开心的,就好像一个古董收藏家踏遍天下的古董店或二手物摊,仍然是刘姥姥逛大观园的情绪,更何况这间美术社被学长钦点!
我在约定时间前一分钟到达,学长已经站在校门口的铜像下等我。
我还来不及说什麽「对不起久等了」之类的话,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怎麽恰当地表达这个意思,学长就率先开口:「太好了,走吧。」
嗯,太好了。
……什麽东西太好了?
嗯……不重要。
放学时候校门口人潮汹涌,除了回家或补习的学生,还有些是晚自习要出去买晚餐,也有社团为了活动在集合社员,一片喧闹,我跟在学长背後走,头低低的。
平日跟子曦一起出校门就很正常,现在换个人变成和学长一同走在人群里,就觉得挺奇怪的。
学长轻松地跟门口的教官打招呼,出校门後右转沿着围墙走,遇到十字路口後再右转,踩在人行道的石砖上,他的步伐不算快,但跨一步的距离就很远,我跟在後头也很辛苦。
而且他太高,走在我前面,我几乎什麽也看不到。
他的脚也很大,从他整个人的比例看刚刚好,但就是比我的大上好多。
这人到底吃什麽长大的,可又不会真的散发芬多精,干麽长这麽高呢。
「你真的越看越像草。」在我盯着我自己的鞋子看时,他明显慢下脚步,对我说。
我抬起头,眉头微微一蹙,「到底哪里像……」
他轻笑,还是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走太快了,对不起啊。」他说。
「没、没有啦。」我再加快脚步,控制在能继续跟紧在他後面,没想到他放慢到走在我身侧。
我斜眼偷觑着他,我们已在学校後侧,因为车站的方向是出校门後直接直走,很少有学生会走到後面,这里冷清很多,我也渐渐没那麽别扭。
棋盘格的规划,我随着他弯进其中一条巷子,周围很安静,起初还能和几个行人擦身而过,这会儿清幽得连呼呼的冷风也削弱了音量。
「看到那个暗蓝的招牌了吗?就是那里。」他指着前面说。
看到是看到了,不过招牌真的很小,前面还有大小差不多的影印店招牌挡住一部份。开在这里真的有人类会光顾吗。
好神秘的地方,果然很适合学长。
他的速度又加快了,我再度走在他身後。
美术社的店门不大,但里头很明亮,五点多的天色已昏暗,店里还是一片煌煌,学长踏上台阶推开玻璃门,走进去。
「嗨,老板。」
柜台坐着一个看报纸的中年大叔,他戴着鸭舌帽,露出脖子後一小段艺术性的马尾,唇上人中处的胡须整齐地延到嘴角,下巴也留了一小撮,而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他看到学长,神色从容地拿出棒棒糖说道:「御森哦,很久没来了啊。」
这是什麽酷炫的人与景。
我跟着进来,微微缩着身体,小心翼翼。
店里面积也不大,却塞了很多东西。柜台临在门边一侧,对面摆满了各种画笔,书法用的、水彩用的、油画用的,毛料的、尼龙的,还有各种形状的雕刻刀,看着这些用具,我的紧张感开始瓦解。
「噢,带女生来啊?」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看着我饶富兴致地说。
唔,被盯着看还是令我动弹不得。
他的长相粗犷,右眼下有一道浅浅的疤,我直视他没几秒便撇开视线,真的不是不礼貌,我就胆子小啊!
「学妹而已。」学长在走道底端回答,又说:「小草,过来吧。」
什麽小草。
你才大树。
我在心里嘀咕。
老板笑笑的没有说话,总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深了深,他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更怕越描越黑,尴尬地朝他回以一笑,便乖乖走向学长。
「这里是颜料。」学长指着右转的走道替我介绍,我探头瞅瞅,同样琳琅满目。
「哇!好棒啊!」我不自觉惊呼,自动往里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