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我只是怕打扰到你……」我讷讷地回应,双手紧张地抓着衣摆。
「就叫你不要顾虑我了,还那麽紧张。」他微微一笑,笑弯了的单眼皮乾净俐落地在眉下画了两道弧,还因为卧蚕显得立体,让五官深邃而柔和。他别开脸看看窗外又看看我,在那几秒钟我看见他刀削般的下颚线条,就像名画《上帝与亚当》的亚当,也像米开朗基罗创作的大卫,有一种温润的硬朗。
瑶林玉树倚风前。玉树临风这个成语就这麽滑进心里。
他长得很符合那些时下受欢迎韩星,高大又精瘦,还有对单眼皮,但这不是重点,我怎麽越看他越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似曾相识,难道他真的像亚当?
我努力转动我的大脑,最後仍放弃回忆,也许他真的只是神似子曦手里的其中一个韩星,是张大众脸,大众明星脸。
默然片刻,我嚅嗫地说:「我……明明是你顾虑我吧……」声音越说越小,甚至比较像在自言自语。
「你鬼鬼祟祟缩在这边,我怎麽有办法不在意?」他说道,虽然承认了我的指责,却同时反开我一枪。
我、我哪有鬼鬼祟祟的,我可是正正当当地蹲在这里赏花赏草呢!
但他只有以轻浅的笑容带过我不服气的眼神,瞥了眼我绣在制服上的班号,又问:「你是美术班的学妹啊?」
「嗯。」我老实回答。他没有穿制服,感觉我应该礼貌地反问一下,於是问道:「学长也是美术班吗?」
他顿了顿,答:「我不是。」
这就奇怪了,原本还怀疑他可能是我其他同学的直属,在新生训练时或许跟他有一面之缘,才会让我有眼熟的感觉,没想到他显然跟我从未见面。
更纳闷的是,他怎麽会在上课时间一副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温室?
虽然我也……不对,我算是有正当理由的!
不过他这个否定的答案的确让我接不下话。
我们在沉默之中对视,他蓦地又笑了,他一笑,我忽然没来由地不再那麽紧张。
「学妹,你好像一株草。」他说,乌黑的眼睛笑意盈盈,俊朗的轮廓气宇翩翩,爽气欲横秋。
「啊?」我张着嘴巴,一下子没办法消化他突如其来的评论。
草?
我像草?单眼皮的视角是不是特别不一样,他是从哪个角度判断我像草?
我又没有特别矮,在一般女生里面是普通身高,没有到急需减肥的地步也没有纤细得像纸片人,我自认自己平凡到塞在一大夥女孩子里面就看不到了,那不就每个女生都像草吗?
但他没有为我的疑问解答,我抿着唇,踌躇了一下子才说:「学长也很像树啊。」
那麽高一棵,吓死我了。
「那我就当这是称赞。」他笑说,那抹笑像裹了糖粉似的,还是那种不太甜腻又不至於无味的糖粉,刚刚好的糖粉。
我不自觉傻傻地跟着笑,这个学长太奇妙了……但笑容很快冰冻在我脸上,我竟然忘了自己走出活动教室的目的!
「学长,我、我还有事,掰掰!」我坑坑巴巴讲完支离破碎的一句话,不等他应声就踉跄地走出温室,连回头看他是走回他的木椅子还是走出温室的勇气都没有。
大失策,原本为了快一点完成任务才走捷径,结果花了更多时间。
因为这一点意外插曲,我在下课钟响时才把那箱保丽龙球搬回教室,而且知道自己已经算是翘课,良心过不去,我一路从大门口冲回一年级教学大楼,与此同时,子曦双手交叉平放在教室外走廊的女儿墙上靠着,她看着我满脸通红喘着气,不解地问:「你跑去异次元了是吧?」
「没有啦,我顺便去参观一下温室,想说升上高一那麽久都没去过。」她和我一起走进教室,我把纸箱抱到置物柜上放好,努力让自己神态自若地解释我的晚归。
「喔,那你参观出什麽心得?」
我为之语塞。
我……参观到一个学长。
心得是……他的神秘度和身高成正比。
而且我没有主动问别人名字和身分的习惯,好歹他知道我是一年级美术班的学生,我却只知道他比我大一届,或者两届。
真奇怪,我该不会是遇到外星人了吧?或是树精之类的鬼神……以这个种族融合的社会,也不是毫无可能。
反正,既然他不是美术班的,以後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看到很多绿色的东西。」我随口回答子曦,她对这个答案一定很不满意。
只见她一脸嫌弃,不以为然地说:「苗绍蓁,你不要再浪费教育资源跟时间了。」
「你才是最爱浪费时间的人吧!」
她不正面理会我的反击,反而义气十足地低语:「你别担心,你偷溜去玩的事我不会跟副班长说的。」
我知道这当然是开玩笑的,准备校庆的期间,全班同学的去向常常不明确,副班长早就放弃管理大家的出缺勤,只要上学准时进校门,而且不要一个人消失太久就没事了。
「她才不会相信你呢,你那麽常迟到,害她常常去教官室帮你签到,她一定不想理你。」我说。
「哎呀,她最喜欢我了,因为帮我签到才能跟隔壁班的副班长近距离接触啊。」她暧昧一笑,「长得高高帅帅的,很受欢迎耶,而且他还是篮球社的新星,号称什麽……『篮球小旋风』!」
「……听起来没有很强,而且你真的很八卦。」我边说边回到座位上,下一堂是国文课,还是专心上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