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我回头看刚刚一直紧抓着的人,白皙光滑的手臂上被我掐出几处见血的指痕,愧疚感顿时从心底里冒起,此刻我真有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我连忙松手,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後走进大殿里。宽敞的殿内早已没有任何间隔,只剩下成片的颓垣败瓦散落一地。在这一片碎沙乱石之中,唯一能辨别形状的只有正中央一块数米长的石板,上面放满形形色色的实验试管和玻璃瓶。
石板後坐着一位摆弄各种实验品的女子,对方看起来才二十出头,丝毫没有元老级人物的老迈感觉。一头银灰长发盘绕成麻花状,五官如玉啄般精致,清丽的脸庞在水里更似毫无血色,显出一种病态的娇弱美感。
我们朝她走近,可她却没像别的NPC般跳出名字显示框。「你是玛丽莎?」中二问道,眼神中颇有警戒。
女子微微张嘴,艳红唇色与她的脸孔形成鲜明对比,充满玩味的眼神在眸里流转,「在我的地方里,这就是你作为客人的态度?」
我本以为中二又要发飙,可他这次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向玛丽莎微微欠身,「玛丽莎大人,我是来拜托你,帮忙治疗我朋友受伤的手。」
然而,她却像没听到似的自言自语道:「我这浮沫城可不是寻常地方啊......你们是怎麽找到这里来的呢?」
「我们去找了亚特伍德先生,是他给我们地图,让我们来找你的。」
「全《落花》数一数二的巫师都束手无策?那可真有趣。」她双手撑在桌上歪了歪头,嘴边扬起的笑意渐渐加深。
见她眼里闪着好奇的光芒,我乾脆上前,别过头把伤口摊在她面前,眼角余光隐约看见她盯着我的左臂,嘴角的笑意迅速收敛,沉吟许久,「这伤看起来像是灵狐咬的......」
「嗯。」我点头。
她的眼神在我和中二之间不断游移,脸上写满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良久,她缓缓开口,「这伤我能治好,但我这里不是开善堂的,不可能毫无代价给你治病......」
「你要多少金币?」中二直截了当的问道。
「那种东西我稀罕吗?」玛丽莎轻蔑的哼笑两声,「这样吧,我一个人住在这偌大的城里也怪无聊的,你去外头抓一只海灵回来给我作伴,就当诊疗费。」
一听见海灵这两个字,我立马回想起之前在靡浪之海,被一大群泛着蓝色萤光、果冻状水球包围的场景。
「就这麽简单?」
「你觉得简单那就最好了。」她把秀颜凑到我们跟前,脸上的笑魇攸地撤下,「不过,如果办不成,那就别再回来了。」
就这样,我们俩被扔出了浮沫城,几名队友还在外面等着我们。把事情简单解释一遍後,众人都换上了苦恼的神情,「海灵要去哪里抓啊?」
中二摊手以示毫无头绪,「先在附近找一找吧。」
於是我和中二、铃音和罗刹两两一组,还有单独行动的清川,总共三组人马兵分几路,沿着附近的珊瑚海一带展开搜索。
尽管现在无心欣赏,但眼前这幅由各色珊瑚堆砌而成的绚丽画作仍是令人心旷神怡。我放任身体在和暖的温水里载浮载沉,目光仍不忘在每寸海床间仔细扫视。
没多久,一道不寻常的亮光突然从眼底一闪而过,反应过来的我忙不迭拉起中二的手俯冲过去。还没等我们靠近,亮光就像意识到危险似的钻进了旁边的小缝,我们只得一路追赶,可这小东西灵巧得很,在珊瑚的缝隙里左穿右插,把跟在它身後的我和中二绕得晕头转向,不一会便彻底没了踪影。
「这东西怎麽可能抓得住啊?」感觉全身乏力的我疲软得瘫倒在地。
无奈之下,中二只得把众人都召集回来商讨对策。
「要不我们画个结界,把它关起来?」罗刹提议道。
铃音摇头,「结界能封锁的范围有限,而且施法速度根本跟不上海灵逃走的移速。」
「那不如施下冰冻魔法,让附近的水域全部结冰,它肯定逃不掉。」清川话音刚落,就被中二一道锋利的眼刀瞪了回来,「你觉得玛丽莎收到一只冻死的海灵,她还会把一个活的若曦送回来吗?」此话一出,我突感恶寒顿生,打了个不寒而栗的冷颤。
「欸,你们说,如果让它看到自己的同类,有可能把它吸引过来吗?」想起一大群海灵簇拥在身旁的画面,蓦地,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我脑海闪过。
「灵与灵之间确实会相互吸引,可是去哪找来另一只海灵?」中二不解。
「又不是要真的同类,看起来相像就好了。」我在背包里摸索一番,而後拿起了屏息披风,「还记得这个吗?多亏了你才能得到。」
我召唤出可爱的史莱姆小羽,以披风把它整个包覆起来,它浅绿色的身子瞬间消失不见,只有些许幽幽绿光穿透了披风,与湛蓝的海混和成好看的湖水蓝,看起来跟海灵相去不远。
我们再度在珊瑚海里展开搜寻,不久终於再次找到海灵的身影。这次我们先让小羽前去试探,海灵似乎放下了戒备没再逃走,清川趁机向它施放了一秒的晕眩魔法,我们其他人扬起细网,把海灵牢牢困在其中。
带着功成身退的小羽和束手就擒的海灵回到浮沫城,玛丽莎看见网里苦苦挣扎的海灵,脸上藏不住惊讶,似是没料到我们真能完成任务。
好在她并非背弃承诺的人,她取出一罐白色的膏药,在我的伤口上涂上薄薄一层,「把伤口包紮好,一两天就能痊癒了。」
「就这样?」不只中二,众人都对这过於简单的治疗过程大感诧异。
「我不知道亚特伍德为甚麽要骗你们,但灵狐的强大并不在攻击力,这种程度的伤口,就连商城售卖的解毒药膏都能治好。」玛丽莎露出不屑一顾的冷笑,那笑里藏着太多无法解读的情绪,「那麽,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你们该走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她一句,我们一行人就被猛烈的水流席卷出城外,待身子再次平衡下来,已经是在回程的小船上了。
而我的伤口也正如玛丽莎所说,不到一天便癒合了。
接下来的时光如白驹过隙,在不知不觉间迅速溜走。
在这段时间里,我依旧保持着几天上线《落花》一次的频率,大部分时间都是跟队友们一起打副本、解任务。合作的时间长了,众人都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默契,往往是一举手、一投足就能理解对方想法。彼此之间也越来越无话不谈,对队员们的了解日渐深厚。
另一边,我仍是每天跟政翔学长传讯聊天,三不五时就跑到二年级班上找他,只要一天没跟他说上话就浑身不安。我把生活上的大小事都跟他分享,谈话间也逐渐没了隔阂。
有空的时候,我们也会相约出门四处逛逛、吃吃美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无法单独行动,但於我而然亦已足矣。另外,为了我能在话剧社的公演上顺利演出,政翔学长特别在课後花时间为我排练,跟我一起研究对白,指导我还能进步的地方。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在学长心中,是与别不同的一个,当时我忘形得感觉自己都能飞上天了。
这样悠闲的日子,也随着段考的来临暂时停息。考试前夕,我跟花筱婷、杨语几乎是天天跑图书馆,程睿然隔一两天也会跟来一次,只是坐在书桌前三分钟便开始放空。
某天,只有我们三人,课本复习到告一段落,杨语突然问道:「欸,你进度如何?」
「还不错啊,」我从书包里抽出自己的温习计划表,「明天要复习英文......」
杨语翻了个白眼,一手按住我拿着计划表的手,「不是啦!我是说,学长。」
「喔,还是那个样子。」反正我跟学长的相处模式她们是知道的,有甚麽状况也会同步更新给她们。
「那你有没有甚麽想法?」她把脸凑近,眼神里溢满光彩。「比如说,告白之类的......」
「没有啦!」我瞪她一眼,忙不迭的摆手否认。「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
杨语碎碎念着,似乎再说「都一个学期了怎麽会早」。花筱婷则一脸淡然的道:「可是如果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还有些问题必须说清楚,比如说,他跟洛燕淇的关系。」
此话一出,彷佛在我心底投下一颗小石子,在平静无波的心涧泛起圈圈涟漪。这段日子以来,燕淇学姊也不时出现在二年级课室,跟政翔学长聊天也偶会谈起。我隐约感觉到学长和学姊虽非恋人,却也不止於普通的朋友和学长姊关系,可是我从来没过问半句。
也许,现在的我还是改不掉鸵鸟心态,在窗纸捅破之前,还没有听见真话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