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上线《落花》一回,刚进游戏就再次接收到来自队友的「欢迎」。
「晨曦,你怎麽整个星期都没上线?」罗刹问道。
「忙啊!」我扯出一抹笑,随便把话题带过。总不能直接说我这几天不是在看书,就是在跟政翔学长聊书、聊话剧社演出的事,才把游戏都抛诸脑後了吧。
由於我人还在上次打完副本的山洞外,因此我等待其他人上线的同时,得先回主城跟大家会合。
只是我逐渐发觉事情不对劲。我走着走着,却见血条一格一格的往下掉,环视四周,倒也没看见能伤人的小怪、毒果之类。
我抱着不解,加速跑回了主城,众人都已经在城里等着我了。虽说我掉血的速度不快,可走到队友跟前时,血条也已经没了一半。
「你们看看,我这血条怎麽一直在掉,明明没受伤啊......」我自顾自的说着,这才发现队里的气氛安静得不寻常,「欸,你们怎麽了?」
「晨曦,你......」铃音犹豫三秒才再度开口,「你的手......」
「手?」我低头往右一瞥,还不觉有何异常,再往左一看,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细嫩的手臂上,还残留着上回被幼狐尖牙咬伤的两个洞口,血肉模糊间甚至可以看见内里的白骨,紫黑色的鲜血汩汩冒出,空气中飘散着一丝腐烂的血腥味。
我张嘴,尖叫的声音却堵在喉间喊不出来。即使闭了双眼,那渗人的景象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好不容易从惊吓中恢复过来之际,中二已经蹲在我面前,仔细观察着伤口,「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灵狐会造成永久伤害,就算退出了副本都无法自然癒合。」
「那怎麽办?」我声如蚊呐的开口,硬生生把後面一句「难道我要永远没了左手?」吞回了肚里。
中二没搭话,只是从背包里取出一份地图开始研究。我紧盯着他专注而认真的侧脸,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半晌,他指着地图上一个名为幽月岛的陌生名字,「去这里试试,有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中二替我简单包紮一下伤口後,召来九尾狐跟我双双骑上。队友们也各自唤上自己的坐骑,直奔从未到过的神秘领域幽月岛。
这一路上,尽管有队友在侧,我心里的不安却并未减退半分,每一分钟都似是一年般漫长,只是为免影响士气而故意不开口。中二似乎看出了我的紧张,和暖的大掌覆在我的右手上,「别担心,如果游戏策划害你的角色一辈子残障,看我把他手打断。」
我失笑,「冤冤相报何时了?」
「有仇不报非君子。」他回得理直气壮。「更何况,伤的是你,我绝不轻饶。」
谈笑之间,我们一行人乘左的小船已经靠岸,我探头一看,这座神秘的岛屿上没有想像中的阴森诡异,只有一整片的野草乱林,杂乱之余有几分荒凉之感,看起来与一般荒岛无异。
唯一特别的是,在丛林深处有一缕黑烟冉冉升起,似乎是有人家居住的痕迹。
见状,队友们率先走在前面开路,我和中二趴在九尾狐身上跟在後头,保持队形往黑烟的源头前进。
半晌,我们终於看见了目的地,那是一间只有数坪大的木屋,墙壁有些残破,外表看起来日久失修,而方才看见的黑烟正是这屋子上的烟囱飘散出来的。
走在最前面的罗刹小心翼翼的推门,老旧得快要掉落的门锁并没有甚麽作用。走进门里,屋内四周都被好几排高耸的书柜围起,各式各样的古籍在上面排列得整齐有序,上头写满看不懂的文字。除此以外,屋里就只剩下一张闪闪发亮的木制大书桌,摆放在屋子的正中央,看起来簇新得跟整座房子格格不入。
书桌後方坐着一个名为亚特伍德的男NPC,正披着一身宽大黑袍研读古籍,从他的脸上看不出年龄,却读得出饱经风雪的沧桑。
「请问有甚麽事吗?」他从密麻的文字符号里抬眼,对我们的突然闯入毫无惊讶,也并未不悦。
「我们有位朋友受伤了,想请你看看。」中二稍稍欠身道。
「我这里不是医馆,治疗药水可以到商城买,请回吧。」亚特伍德微微抬手,语气里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绪。
然而,中二却无视亚特伍德话里明显的逐客意味,自顾自的两手按在书桌上,「这不是普通的伤,而是永久性的魔法伤害,无法自然癒合。」
这话似乎挑动了对方的某一神经,亚特伍德挑了挑眉,语气一转,「给我看一下。」
中二扶起我的左手摊放在桌上,缓缓替我拆开手臂上的绷带,动作极尽轻而柔,彷佛手里的是一碰就碎的豆腐。绷带解开的瞬间,骨节分明的五指挡在我的双目前,不让我看见那渗着黑血的可怖伤口,只能感觉到手臂传来的淡淡余温。
不知怎的,这个举动让我整个人微微颤抖,两眸里盈满热意,稍一不慎就要溃堤。
不知站了多久,亚特伍德那略微沙哑的声音才又再响起,「你这伤口,是灵狐咬的?」
我点头。「灵狐可非善类,牠是落花异界里最悠久的存在之一,甚至凌驾於神仙和妖魔之上。」亚特伍德意有所指的说道,「我不过区区凡人,这伤我治不了。」
「治不了?那她怎麽办?」闻言,中二双手握拳,「碰」的一声狠狠砸在木桌上,语气里饱含压抑的怒意。
「能治好她的,我只有想到浮沫城的那位了。」亚特伍德瞥了眼门外的庞大黑影,重重叹了口气,「不过,这一路得翻山涉水......」
「谢谢。」中二打断他的话,一把抄起书桌上的地图,抓起我的手便往门外跑,「若曦,我们走吧。」
我被中二一路拖行到小岛边缘,方才乘坐的小船还停在岸上。众人纷纷上船後继续启程,只是这次换成了中二掌舵。
眼看着地平线在我的视线里变得越来越遥远,我戳了戳中二的手臂,「浮沫城是甚麽地方?」
就连商城售卖的作战地图上,都没有记录这个地名的存在。
「浮沫城是内测时期就存在的地方,没有副本任务,入口也长期封闭。用白话说,那是个隐藏地图。」中二回道,「但浮沫城的城主,可是赫赫有名的魔女玛丽莎。」
对於玛丽莎这个名字我是有印象的,根据主线剧情,她是创造整个《落花》异世界的五位始祖之一,法力高强的程度无可比拟。
「所以......我们要去见始祖?」蓦地,我眼里燃起了富含希望的光芒。
「算是,也不算是。」他故弄玄虚似的顿了顿,「浮沫城里的魔女,跟当年开天辟地的圣女早已不是同一个人了。现在的她,只是借由玛丽莎的身体存活而已。」
我以自己的浆糊脑细细咀嚼着他的话,没再开口。不久,小船驶到大海的正中央停下,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湛蓝,飘着朵朵泛白浪花以外,别无其他。
「到了。」更令人意外的是,中二居然这麽说道。
「到了?」我环视小船附近一圈,方圆十里都看不见半点能踩上的土地,「你在做梦?」
「没做梦,就是这里没错。」他翻了个白眼,语气无奈至极,「我们要去的地方,在海底下。」
望向船外,飘散着淡淡盐味的海水清澈得毫无杂质,可仍是深不见底。我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队友们早已整装待发,铃音抛给我一瓶魔法药水,喝下後在海里也能如常呼吸。
「抓住我,别走散。」中二把我的手紧紧圈在他的臂上,随後一跃以下,完美的动作在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泛起圈圈涟漪,顺带把我的半边身子拉了下水。
整个人呈倒U形倒挂在船沿上,指尖传来的低温如电流般贯穿全身,我这才有了真的要下海底的真实感。我带着求救的眼神回眸瞄了九尾狐一眼,只见牠伸出前爪碰了碰水面,立马像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原来牠惧水,看来这趟旅程也不用指望能躺在牠身上了。此时我的手臂被拉了一把,身子失去平衡翻滚坠进水里,眼前彷佛被蒙上一块靛蓝色的滤镜,渗进骨血里的冰凉感瞬间包覆每寸皮肤。
我半眯着眼,像抱着救命浮木般死死缠住那双大手,在他的牵引下迅速下沉。水底里的景象如万花筒不断变换,令人头昏眼花。无数的气泡像一个个小尖锥迎面袭来,刮得我的脸阵阵生疼。
下坠的过程彷如一个世纪般漫长,蓦地,我感觉环绕在身旁的温度渐渐上升,沁人心脾的和暖教我放松了些,湍急的水流也逐渐平缓下来。我缓缓睁眼,一大片的珊瑚在海床上各展姿态,各种鲜艳颜色纵横交错,肆意绽放,犹如百花争鸣般灿烂无比。
在这篇珊瑚海之中,一个巨型的三角倒影在深处若隐若然。我攀着中二的手慢慢游近,雕刻着花纹的穹顶、圆柱逐渐清晰,堆砌成一座华丽磅礡的古希腊风宫殿。残破断裂的墙壁石柱,非但不损建筑的雄伟气势,反倒编织出独特的古老遗风,俨然沉寂於眼前的失落古国亚特兰提斯。千年以来的沉没在波涛里的文明,此刻都埋藏在这幅景象里。
「若曦,我们到了。」他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带着一种别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