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海謳歌 — 什麼也沒能來得及抓住

乾儿子两岁的时候,冰蓝对青梅夫妇俩宣布他要戒菸,从此洗心革面做个身心健康的好男儿。

那时店长的反应是吓呆了,本来叉起一块鸡排要往嘴里送的手停顿在半空中,就这麽张着嘴巴流着口水吃惊地看着他。青梅那时正忙着应付在她身上爬上爬下的小家伙,好不容易把调皮捣蛋的儿子从脖子上扯下来以後,她塞了一块百页豆腐堵进他嘴里,才後知後觉的问了句:「你刚刚说啥呀?」

冰蓝拿出他最後一包菸盒,当着他们的面以超高准度投进远远的垃圾桶,空心进篮後微笑重申:「戒菸。」

夫妻友人面面相觑,半晌後同时眼神复杂的望着他。

店长刻意避重就轻的说:「戒菸也好,尼古丁不是好东西。」

青梅赶紧附和:「是啊是啊!你有在运动,如果能保持健康的生活习惯,肯定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冰蓝挑了个眉,似乎在思考什麽。店长瞪了青梅一眼,暗示她不懂就别乱说话,谁不知道眼前这男人一心寻死啊!他根本不想长命百岁啊!

冰蓝幽幽的将他高大的躯体往後仰,慵懒地靠在沙发上,点头:「你说得对,对极了。这是个好主意,我得活久一点才行。」

说完,他噗哧笑了出来。还把目光移向遥远的远方去。

店长、青梅:「……」

看来这蠢汉今天又发病了,只是他们夫妻俩暂时没看懂这是什麽病。

「嘿!」冰蓝像想到什麽一样,眉目带笑的,倏忽把身子坐正,「跟你们说啊,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不讲出来我会发疯啊。我最近遇到了一个超正的妹,超正的!」

两人:「……」

糟糕,种种迹象显示病情越来越严重,恐怕没救了!

依外行人的角度来研判这应该是幻想症兼时空错乱症。

青梅眯着眼暗示她老公快想想办法,店长接收到老婆的讯号後,假装很高兴:「哇塞!酷耶!太棒了!怎麽认识的?你正在追她吗?」

冰蓝高深莫测的笑了下,点头。

事情要往前追溯到遇见美女那一天。

那是一个晴朗的夏日午後,阳光毫不留情烘烤着大地,柏油路面冒出阵阵白烟,放上火锅肉片再涂上乳玛琳可以立刻噗哧噗哧呈现金黄色泽八分熟。在这样热气融融的高温之下,身为养尊处优的人类,在户外待个二十分钟都算很有勇气。

冰蓝也不例外。

那天因为志村健要去城里的大医院回诊拿药,店里公休。冰蓝在家里闷得慌,和喵喵及鸭鸭说一声後,就拿着车钥匙出门了。

他开着车在镇上乱绕,魂不守舍的开进了一间某位女孩之前很爱去的冰品店。停下来後,他才茫然的抬头迎上那个醒目的招牌,愣愣地看了好一会,辨清自己身在何方。最後,他说服自己天气的确燥热,想吃点冰是人之常情,与她无关。

於是他拿着皮夹从容的下车了。

这阵子他总对於自己特别擅长自我心理建设这事感到无比骄傲。

人人都说久病成良医,将来他若真有心发挥义行宣扬佛法,开释受苦受难的众生,应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

毕竟他连这样坎坷苦难的情关,都熬过来了。

他过得很好,心境平和,胡渣天天刮,一天三碗公的饭,体重一公斤也没少。天气热都还知道要来吃冰消暑呢。

他早知道他可以走出来的。

看看,他这不就做到了吗?

进了冰店的自动门,他挑了个角落坐下来,一坐下,他才惊觉这是他们以前常坐的位置,连阳光折射进来的角度都还与当年一模一样。

他抬起头,彷佛还能看见她含着一口冰,傻呼呼地对着他微笑……

她甜蜜蜜的声音说,冰蓝,草莓雪花冰好好吃唷。

干,鼻头好酸。

他失魂落魄的望着前方,直到服务生唤回了他飘游的心绪。

他吸吸鼻子,拿起笔在menu上划记。画完後,他沉默的抬手,将单子交给服务生。

他依然注视着前方,眼睁睁看着她的容貌渐渐变得透明,她的笑容在空气中消散,最後空无一物,不留任何残影。

他慢慢的伸出手,握住一把空气。摊开掌心时,里头空荡荡的。

原来他什麽也没能来得及抓住。

於是他笑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居然湿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颓然靠进椅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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