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鸥背着昏睡的多妮,冰蓝一路往附近的渔家跑去。这个镇说大不大,居民们彼此都熟悉,冰蓝又是打小在这个地方长大的,大家也都知道他母亲是谁,不会为难他。所以当冰蓝开口想借一艘船时,那位皮肤黝黑的叔叔只犹豫了一下,便爽快答应借他了。
冰蓝拔下自己手上戴了多年价值不斐的名表,塞进陌生渔民长着厚茧的手里,他诚恳而卑微地说:「请您一定要收下,这是我的心意。您不知道您今日的善举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谢谢!真的谢谢您!我保证,最晚明天正午之前,会将船只完好无损归还给您!」
渔民推托了几次,坚持不收那表,不料冰蓝比他更坚持,最後他嫌烦,还是收进了裤袋里。渔民思量着等他还船时再塞回给他就行。救人收啥酬劳?老实的乡下人才不肯干。
他带着冰蓝到他放船的地方去取船,一步一步耐心教他怎麽用。冰蓝其实早就会开船,除了从小在海边长大,同学家里都有船,这些年因为任务需要他也开过好几次快艇,这种自用小船根本难不倒他。
可他还是听得很认真,并连番向渔民鞠躬道谢。
海鸥把多妮背上那艘奇怪的交通工具,将她放平,搁在他的大腿上,让她枕着他。冰蓝进了小小的驾驶室,发现这艘船看起来旧,居然还装设了现代化自动驾驶系统。他垂目,将导航设定在某个距离海岸稍远的方位,确认定位以後,开启自动驾驶。他返回海鸥身边,蹲下来看着多妮。她小小的脸苍白得不像话,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冷得碜人。他捧起她柔软的小手,在掌心不停呵气。
「多妮?听得见我叫你吗?多妮?」
女孩睡容安详,气息越发微弱。海鸥怜惜的望着她,吸了吸鼻子,鼻音间透着水气。
船在海面平缓的驶着。偶尔有较大的风浪,让船摇晃得厉害,却也很快就能稳定下来,继续前进。
冰蓝伸出双臂,想接过多妮揽进自己怀里,海鸥与他对视片刻後,面无表情放开了手。
冰蓝将多妮抱在怀中,搂紧了她,一遍遍低低唤着她的名字,一遍遍对她呢喃。他把脸埋进她长长的金发里,宠溺的在里头磨蹭,嗅着她的味道。
「多妮,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原来叫什麽名字呢?我给你取的这个名字,你可喜欢?」
「多妮,我们正逐渐远离岸上,远离人群,有没有更靠近你的家乡?」
多妮,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还有机会将它们说完吗?
海鸥站起来,身後出现了一对硕大的洁白翅膀。他回头看了眼绵绵低语的男人,倏地飞上空中,他奋力振翅,往一座肉眼尚可辨识的远处礁岛飞了过去。冰蓝抬起头来,默默凝望了一会後,他将多妮轻轻放下,回到驾驶室重新定位船向,在仪板上点击那座礁岛,将目的地设在那里。
海鸥飞得很快,他强而有力的翅膀不断拍动,广阔无畴的大海既熟悉又陌生的让人敬畏。他乘着海风飞翔,在一只鸟类的生命里,比呼吸更加自然而然的就是飞翔。最後他伸长了腿,停在那个礁岛最高的地方。他开始发出一种奇怪而有节奏起伏的呼啸声,时高,时低,高高低低错落不息。
夜色早已经完全笼罩大地。
整个海面幽黑晦暗,浪潮声在涌动,从很深很深的水面下传出来的回音听起来嗡鸣低沉,像无数头蛰伏着伺机而动的巨兽。
冰蓝驾驶着船在海里浮沉,不畏风浪的前进。
此刻他们已经距离陆地很远很远,这处的海水深不见底,今晚的月埋在厚厚云层中,只有船头的微光照亮了这片漆黑的水面。
冰蓝锁定了海鸥的方向,慢慢朝他开过去。快要抵达礁岩时,他开启驾驶室两旁的定位仪器,着手准备靠岸。风浪不大,船很顺利靠了岸,船身虽然微微擦了下岩壁,却不至於受损。
冰蓝抛下船头两侧的主锚将船固定住,以防万一,他又放下了船尾的辅助锚,确认万无一失之後,他抱起多妮走下船。
礁石湿滑,不太好走,何况冰蓝还双手抱着人,只能用双脚保持平衡踩踏,站稳行走。幸亏他受过的训练里,比这高难度的滑坡他都闷着头掌握技巧攀了上去,现在这点程度对他来说实在小菜一碟。
海鸥持续在呼叫。
没想到他看起来如此文弱,嚎叫时却像龙吟虎啸,海水开始翻滚震荡,礁岛四周掀起涌浪,风速渐渐增强不时狠狠刮过大肆喧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