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书房内,只有沙沙的写字声,办公室里虽不只一人,此刻却无人开口,一片寂静。
这个景象很常发生在那尔西的办公室,但这里却是梅花剑卫的办公室──站在门口处的侍卫、同时也是菲伊斯亲信的奥可和克罗,不时探头偷窥桌前批改公文的男人,悄声交谈着。
「你不觉得气氛很不对劲吗?大人早上出门时,明明看起来一脸爽朗。」
「我们有做错什麽吗?还是大人终於发现我们在监视他了?」
「应该不是。以大人的能耐,到现在还没说,不是早就发现、体谅我们的立场而没说,就是根本还没发现。」
「到底谁有那麽大的本事惹怒大人……」
话越说越小声,两人不安地对望了一眼,心里浮现出相同的答案,只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不会吧……」
奥可勉强笑了一下,拍了拍克罗的背:「或许真的发生了什麽事,我去问问。」
「好,愿沉月祝福你。」
早就听菲伊斯提过沉月到底是什麽样的「神」的奥可,瞪了眼满脸同情的夥伴,丢下一句「免了」就朝办公室里头走去。
哧啦!
当菲伊斯再次因为太用力、不小心把纸划破後,他终於忍不住啧了一声,一把丢下羽毛笔,往後仰靠在椅子上,瞪着天花板瞧,中午时夜瑛说的话再次流入脑海:
『那副身体,已经……死了。』
『什麽意思?』
『就是……没有心跳,没有体温,没有呼吸,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刺激……』
『你在开玩笑吗?风侍大人明明就站在我面前,他明明──』
明明前一晚还躺在自己怀里,被自己紧紧拥着睡了一夜;就算体温很低、就算态度冷淡,就算对方什麽都不说,但还是对他露出了微笑,还有心思对他恶作剧--
这样的人,怎麽可能已经……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夜瑛那泫然欲泣的清秀脸庞,和早上朝他露出顽皮微笑的恋人重叠,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菲伊斯觉得脑袋里充斥着太多东西,却偏偏理不清头绪,他焦躁地揉着头发,恨恨地叹了口气。
偏偏这种时候,风侍大人居然不在房里,说什麽去外头开会了──身体都坏掉了,还开什麽会啊!
他一面懊恼自己没跟风侍要通讯方式,一面对自己此刻的焦虑感到可笑──若真如夜瑛所说的,风侍大人是为了破除禁止让他们见面的诅咒,采取了伤害自己的方式,他们才能这样见上面的话──
那他有什麽资格难过?有什麽资格生气?有什麽资格心痛?他连替恋人承受痛苦的能力也没有!
「可恶……混帐……」
「大人,您在骂谁?」
一句声音冷不防响起,他吓了一跳,差点摔下椅子,这才看清站在他面前、看起来忧心忡忡的奥可。
「没什麽。你什麽时候来的,也不叫我一声,有新的公文吗?」
奥可听到他这句话,表情更严肃了。
「大人,您有什麽烦恼是不能跟我们说的吗?我们虽然平常胡闹了点,但您有事我们还是会全力相挺的。」
菲伊斯盯着部属认真的脸,扬起嘴角:「谢了,要是他也像你们一样坦承就好了。」
「谁啊?又是那尔西殿下?」
「不,我说的是风侍大人。」
这次奥可的表情僵硬的太明显,菲伊斯马上就察觉出来了,原本略微放松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别装了,我已经知道了。」
「不不,大人,您、您在说什麽……」
奥可瞪大眼睛,乾巴巴地僵笑着,原本站在门口的克罗听到他们的对话,也跟着走到奥可身旁,相同的是他脸上也露出了跟奥可一模一样的表情──似惊且惧。
他望着两名部下的神情,考虑了一会儿──他不打算告诉少帝、那尔西或其他人,但若连自己的部下都瞒着,今後势必会有很多行事不便的地方,因此他还是开了口。
「风侍大人就是那个被我彻底遗忘的恋人,对吧。」
相较於克罗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向梅花剑卫大人,奥可却是直直地盯着面前的男人,睁大眼,试图把对方的每一个表情和眼神都仔仔细细地看个清楚。
自从菲伊斯成为梅花剑卫後,奥可就被伊耶指派跟在菲伊斯身边做事,至今已经超过五年,一路看着他所服侍的大人和夜止的风侍大人历经风风雨雨,许多菲伊斯不足为外人道的个中辛酸,他也一清二楚。
由於曾在鬼牌剑卫手下待过,奥可的人脉非常广,连带消息也很灵通,他深知圣西罗宫的上层并不希望大人和风侍大人在一起,也使得风侍大人在西方城的处境并不乐观,做起事来更是绑手绑脚。
即使如此,他还是支持两位大人在一起──直到上次,风侍大人只身闯进圣西罗宫,数千位守卫王城的菁英,甚至出动了魔法剑卫,竟无人能阻!
风侍当时宛如鬼神降临的可怖姿态,以及烙印在心头的恐惧和绝望,让他至今仍难以释怀。
原以为不论别人怎麽说,至少两位大人还深爱着彼此,但若这份爱会伤到别人、伤到东西方城,甚至伤害了菲伊斯大人,这样的爱还应该继续存在吗?难道不应该阻止吗?
「您是从什麽地方发现的?什麽时候发现的?」
「昨天,不小心发现的。」
他很冷静地开口,但大人却回答得很敷衍──从对方眉头深锁的表情看来,他知道对方现在一定在烦心别的事,而且很有可能跟风侍大人有关。
「但您有什麽证据能证明风侍大人就是……」
「就是他,错不了的。」
菲伊斯很少这样直接打断他,而且明摆着一副不容质疑的态度,他还想追问下去,对方却抢先开了口:
「你们知道风侍大人去哪开会了吗?」
他们一齐摇了摇头,本来还想继续询问,大人却霍然站起身,丢下「我出去一趟」就迳自绕过他们,奥可赶忙一个箭步冲到菲伊斯面前,硬生生挡住了对方。
「大人,我劝您最好别再去找风侍大人了。」
趁面前的男人盯着他看的时候,克罗也赶上前,一面观察着菲伊斯的表情,一面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也赞成奥可的话,大人您就听我们这次劝,别再陷进这场麻烦里了……」
「麻烦谁?我吗?」
大人歪着头,一双深邃的瞳在他们之间打量着──奥可以前也曾看过对方露出这种眼神,露出这种眼神的菲伊斯大人总是很难懂,而且接下来会说出或做出一些……他无法理解的事。
「说真的,到底谁麻烦到谁还很难说呢。」
面前的男人露出无所谓的笑容,两手搁在他们的肩上,一使力,倾身凑近他们,连同刻意压低的嗓音,听来格外深沉,却明明白白传进他们耳里:
「如果我坚持要去,你们打算怎麽办?阻止我吗?」
「想阻止的话,就来试试吧。」
奥可因为这句话而僵在原地好半晌,等他回过神来时,菲伊斯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口,甚至连个回头都没有。
「发什麽呆,快追啊!」
克罗慢了半拍才发现大人已经离开了,惊慌地催着他,同时迈开脚步就想冲出门,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
「等等!」
「还等什麽等,要是大人真的又跟风侍大人碰上了──」
「所以才叫你等等啊!」
奥可低吼一句,在夥伴焦躁的目光瞪视下,望向门外的长廊,沉下了脸。
当菲伊斯走过第三条长廊,并刻意绕了一圈远路後,在转角的柱子後悄悄止步,隐身观察着来时的方向,眺望了一阵子後,终於确定了他的两名部属没有追上来。
认知到这件事时,他也稍微松了口气,毕竟他也不是真的想跟部属对阵,即使他要赢过奥可和克罗并不难。
两名部下都反对他跟风侍大人在一起,这在他的预料内,但同时也更担心了──风侍大人在圣西罗宫的这段时间,到底都过着怎麽样的生活?虽然他不认为有谁有能耐欺负风侍,但……
菲伊斯一路思索着眼下的状况,当走到客房门口时,侍卫的回答依然让他大失所望。
「很抱歉,大人。」
「现在都傍晚了啊!」
他瞪着廊外阴暗的天色,黑夜即将来临,连风里也带着刺骨的冷意,到底风侍上哪开会去了?
「该不会他今天不回来了吧?难道是回神王殿了吗……」
「属下不清楚。」
侍卫低着头,恭恭敬敬地说,菲伊斯再怎麽样也不能把情绪发泄在侍卫身上,只好叹了口气,再次左右张望了好一会儿,才死心地摇摇头。
「罢了,我先回去,风侍大人若回来,无论多晚都务必告诉我!」
「是。」
墙上的灯火被风吹的摇晃了起来,魔法光源将走廊照的十分明亮,但这条走廊却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人声,连守卫也少……他猛然意识到,原本在这里的守卫不是有两人吗?
「今晚驻守的只有你?」
「报告大人,我和另一人轮流。」
「啊啊,辛苦了,那就麻烦你们了。」
说完话,他旋即转身,走上空荡荡的走廊,却根本心不在焉,一连走错了好几个弯道,本想拐去找那尔西,一晃神却又错过了。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夜瑛说的话:
『我不清楚原因,但风侍大人的模样…….已经不是原本的风侍大人了……』
『对不起,我真的说不出口……』
『那副身体,已经……死了。』
菲伊斯遽然停下脚步,冷意窜上背脊,心脏怦怦撞击着胸口。
不行,他一刻也等不下去!他现在就得问清楚!
他握紧拳头,再度往风侍客房前进──他今晚就在对方房间等,等到风侍回来为止!
打定主意後,菲伊斯很快就回到了刚才的目的地;在他快走到客房前时,另一个从右边走廊走过来的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位手上捧着东西的守卫背对着他,朝客房外站岗的卫兵走去。
菲伊斯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隐身在树丛後,窥看着门前正在说话的两人。
刚才跟菲伊斯说话的卫兵朝另一人点点头,竟抬起手敲了敲门,接着一手推开了房门,另一人随即侧过身,他这才看清对方手上端着的是晚餐。
然後,两人一起走了进去,并准备将门再度关上──
「慢着。」
脑袋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已经冲口而出。
菲伊斯缓缓从树丛後走出,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问:
「这是怎麽回事?」
菲伊斯面无表情地站在两名低头不语的守卫前,总是带着笑意的眉眼此刻却显得咄咄逼人,蔚蓝的瞳像染上一层霜雪。
「这麽刚好,我前脚刚走,风侍大人後脚就到?」
「要不来打个赌,赌赌看是你们还是风侍大人在演戏?不过风侍大人要演应该不会有破绽,我看我赢的机率很大。」
「怎麽不说话?我若输了就脱光衣服在风侍大人面前跳舞,你们输了就脱光衣服在那尔西和伊耶面前跳舞,如何?」
「……你们在说什麽?」
当风侍因为骚动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他倚在门旁听了好一会儿,直到听到这个愚蠢的赌,终於出声打断了菲伊斯的尖锐讽刺。
倒不是没见过菲伊斯即将发怒的模样,只是他深知守卫无法也没有立场回答对方的疑问,这样下去反而会更激怒菲伊斯,然後对方又会来质问他,之後一发不可收拾。
他知道菲伊斯为什麽这麽不高兴,今天对方来找了他两次,上午、下午各一次,本以为刚才来的时候守卫会放菲伊斯进来,未料却被拒绝了……果然是因为今早卫兵送早餐来时没看到自己,起疑了吧。
菲伊斯看到他,这才稍微敛了敛脸色,但开口时仍旧不改语气中的嘲谑:
「呦,大人您总算回来了,我可找了你一整天,没想到是被人耍了呢。」
「进来再说,别站在走廊上。」
他朝房里偏了偏头,对方却彷佛刻意一般,一手一个硬是跩住两名始终低着头的守卫肩膀,嘻皮笑脸地说:
「有幸被风侍大人邀请进房,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们还呆站着做什麽,一起走啊!」
「……」
「别闹了,菲伊斯。」
他加重语气,目光凌厉地射向菲伊斯,对方这才放开两个浑身僵硬的守卫,接过守卫手上的晚餐,跟着他踱向房门,却又在阖上房门前,朝门外的两人丢了一句:
「刚刚的打赌,可不能忘罗。」
说完菲伊斯就抛下两人,砰地关上房门。
总算变成了两人独处,但一进房就被菲伊斯紧紧抓住手臂,一副「你最好解释清楚」的模样,让风侍觉得头又痛了起来。
「你来找我有什麽事?」
「那个等会儿再说,那两个守卫是怎麽回事?」
菲伊斯先是瞄了眼房内──书桌上敞开的大落公文和卷轴、叠的整整齐齐的参考资料,还有他此刻身上的宽松服装,每一个都是他今天根本没外出的证据──接着转头紧盯着他,不给他一丝逃避或转移话题的机会,说:
「之前很多次我来的时候,他们也都说你不在,难道都是他们在说谎?」
「听命行事,不算说谎」──有一瞬间,他很想这麽回答,可是这样一来,所有的事情就再也瞒不住了:答应入宫的条件、入宫以来的生活,连同他跟两国的王的约定也……
如果菲伊斯知道这一切的话......
沉思的太专注,以致没注意到那人眼神的变化,直到双颊被人托起,连同面前男人突然拉近的脸庞和炽热的视线,都直直地与他交融在一起。
「你在想什麽?你又想隐瞒我什麽了,对吧?」
……真是难缠,无论有没有记忆都是这副德性,无法轻易敷衍过去。
「……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呢?」
「我知道什麽?你什麽都没告诉我,我应该知道什麽?」
他闻言拨开对方的手,转身往书桌的方向大步走去,脑袋飞快地运转着,强迫自己思考──而不是被即将溢出胸口的强烈愤怒和焦躁给冲昏头──然後抓起桌上一张画满符咒和魔法图腾的纸,朝菲伊斯的方向一挥,冷淡地说:
「我在做研究,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所以吩咐守卫那样说,这样你满意了吗?」
「为什麽?我可以跟你一起研究解咒的方法──」
「不能,你只会妨碍我。」
他撇过头,不想去看对方半张开口、欲言又止的受伤表情。
他知道这不能怪菲伊斯,他有太多事情没跟对方说,也知道对方是真心想帮他、真心想跟他一起面对一切困难和挑战──
但他现在除了推开对方外,没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明明就是他擅自靠近菲伊斯,现在却又擅自推开了对方……他最重要的人,为什麽却是被他伤害最深的人呢?
菲伊斯望着他,沉默了很久後,终於开口:「看来是我自作多情,让风侍大人烦恼了。」
「……」
他紧抿着唇,咬紧牙根,努力逼自己注视着对方,希求对方就这样离去,别回头、别看他、别再露出那种表情──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算了吗?」
他因为这句话而脑中空白了一下,然後眼睁睁望着对方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眼睛仍旧注视着他──直到再次站在他面前。
然後,一把将他拉入怀里。
砰咚、砰咚、砰咚!
菲伊斯的心跳声,好大声啊。
当他恍惚地靠在对方肩头时,感觉到对方与自己紧贴着的胸口左边,传来激烈的震动,一下、一下、一下,传递了过来,融入了自己的身体里──这副空荡荡的冰冷躯壳,明明已经死了,为什麽还能感受到心跳呢?
为什麽要让他意识到自己还活着…….
有一瞬间,他无法克制地颤抖了起来。
菲伊斯搂着他的手臂又更收紧了。
「你……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承受、忍耐了多少事情,我都不懂,但我不会再让你伤害自己,不会再让你……露出这麽悲伤的表情,绝不!」
回荡在耳边的低语,让他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他想笑一下的,一开口声音却破碎不成句:
「你真的……很麻烦、很缠人,很让我……困扰。」
「跟风侍大人的不坦率又自虐相比,我算得上是好男人了。」
「……这算什麽比较基准啊。」
他在菲伊斯看不到的地方,弯起嘴角。
恢复冷静後,菲伊斯不再追问守卫的事,而是开始研究起他桌上的诅咒资料,认真翻阅资料的模样,让缇依有些怀疑。
「你不问了?这麽快就放弃,还真不像你。」
菲伊斯背对着他,一面仔细观察着卷轴上的图腾,头也不回地说:
「反正你也不会老实说,说了也不一定就是全部的真相,这样要猜太累了。总之我心里也有底,等诅咒破解了,我再跟你算这笔帐。」
以菲伊斯的脑袋,要推断出到底是守卫在撒谎还是自己刻意隐瞒,当然不难;一旦认定守卫在撒谎,守卫听命的对象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所以对方这样说确实不是虚张声势,但他听了还是一阵恼意。
「等诅咒破解了,我要跟你算的帐也不少,你给我好好等着。」
正低头阅读资料的男人立刻抬起头,露出一个非常欠揍的灿烂笑容:
「当然当然,到时我一定随伺在风侍大人身边,给您一辈子做牛做马,尽心尽力伺候大人。」
「一辈子啊……」
他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抬起对方的下巴,凑上前,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下,以几乎贴上对方唇瓣的距离,柔柔呢喃:
「一辈子怕你是不够还的,我要你的永远,永远属於我才行。」
他看着对方满脸通红地支吾了老半天,得意地笑了出来,随後把对方丢下,自顾自地走向会客区的沙发,开始泡两人份的茶。
恋人跟在他背後也走了过来,不过他并没有漏听对方的嘟嚷抱怨,什麽「要就直接亲啊故意挑逗我吗」、「风侍大人太贪心了」、「被美人永远占有是当我是物品吗」,让他哭笑不得。
不过,就在他将泡好的茶递给对方、菲伊斯碰到他的手指时,他注意到对方的眼中一闪而过的什麽,然後他的手连同茶杯就被对方整个捉住了。
「我想起来了,我来这里是要问你的身体的。你的身体发生什麽事了?」
风侍还来不及开口,门外就传来一句冷硬的声音:
「让我来说明吧,毕竟杀了风侍的人,是我。」
菲伊斯惊得跳起身,风侍也跟着站起身,脸色苍白地望着来者。
正推开门走进来的,是寒着一张脸的少帝,他的腰上配戴着天罗炎。
跟着少帝背後走进来的,是同样脸色难看的奥可和克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