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侍除了身体机能暂停运作、没有生命现象外,既没有内伤也没有任何外伤,完全看不出异状。
绫侍的检查结果让人失望却不意外,毕竟在绫侍之前,以医术着称於幻世的璧柔就已经先看过风侍了,给绫侍检查只是众人最後抱持的希望,但却得出相同的结论,同样无计可施。
「你们对小风做了什麽啊?小风为什麽不醒来?」
起初脸上还有笑容的音侍眼见璧柔和好兄弟都没办法,也开始着急了起来,不过违侍早已按捺不住地先发制人:
「这件事情其中一定有重大阴谋!有人企图迫害我国风侍!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先把风侍带回东方城,请最好的大夫为他治疗、确保风侍处在一个安全无虞的环境,以免这件事情被有心人利用,陛下!」
珞侍还没发话,站在较远处、双手还胸的白发男人冷冷地开了口:「这番话听起来像在怀疑圣西罗宫内有人要陷害风侍啊?有谁有那麽大的能力可以危害风侍,我倒是挺想知道的。再说现在请什麽大夫都没用吧,爱菲罗尔和千幻华都没办法的话,请谁都只是白费工夫。」
「住口!鬼牌剑卫!你们从一开始就对风侍不安好心,如果不是风侍坚持要在这里住下,五侍岂会让风侍一个人冒着生命危险单独住在圣西罗宫!」
「你这是什麽意思?风侍要住哪是西方城挡得了的吗?追根究柢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男人,住在圣西罗宫还不是因为他的──」
「住口!伊耶/鬼牌剑卫!」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後者是脸色铁青的珞侍,前者却是从众人进房後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的菲伊斯──比起珞侍的动怒,其他人似乎对菲伊斯的反应更为吃惊,连珞侍也愣了一下,然後大家的视线一齐落在了红发男人身上。
菲伊斯原本低垂的头缓缓抬起,一手仍紧紧握着床上青年的手;他的脸色很苍白,额前冒出细细的汗珠,应该是使用质变能力耗去了他太多精力,但神情却相当冷静,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那双眼神让在场众人为之震慑。
「不管风侍留在圣西罗宫的理由是什麽,都不会抹去他对西方城的尽心尽力及促进两国外交的贡献,请你不要侮辱风侍,伊耶。」说完话,菲伊斯转头看向违侍:
「违侍大人,我知道各位都很担心,但大家一起聚在这边乾着急也於事无补,更何况……」
菲伊斯的眼神再次回到紧闭着眼的金发青年脸上,表情苦涩,眼中却含着无限温柔:
「缇依暂时不会有事的,因为,我还在这里。」
伊耶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难得没有反驳也没有生气;违侍还想说些什麽,但当他看到床旁两人交叠的双手时还是沉默了下来。
不过,并不是每个人都懂得察言观色的。
「梅花剑卫,现在可是风侍的生死关头,你怎麽可以说出这麽不知羞耻的话呢?你难道真的以为只要你在风侍的身旁,他就可以平安无事吗?」
对於站在那尔西背後的雅梅碟气势汹汹的质问,菲伊斯没有回答,却让恩格莱尔想起风侍曾跟他说过的话:
『搭档契约,生死相随;同生共死,不过如此而已。』
──风侍跟菲伊斯身上有搭档契约,如果风侍真的死了,菲伊斯现在也不会在这边了,菲伊斯的意思是指这个吧?
关於两人的搭档契约,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恩格莱尔和那尔西;虽然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能对两人的处境比较有利,但金发的少年望着沈默不语的菲伊斯,考虑了ㄧ会儿,还是决定暂时先不说了。
不过,如果不把这件事说出来的话,像雅梅碟那样的理解方式就很合理了,这样的话,其他人应该也不会心甘情愿吧?尤其是……
恩格莱尔偷觑了自家火爆脾气的兄长一眼,果然对方又皱起眉头,一脸不耐烦的模样,接着拔出腰上的剑,大步走向菲伊斯──
「伊耶哥哥!住手!」
众人一愣,只见少年大张双手挡在梅花剑卫和鬼牌剑卫之间,不过当事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连伊耶也露出十足诡异的表情。
「……恩格莱尔,你干嘛?」
「不可以杀菲伊斯!你答应过我的!」
「谁说老子要杀菲伊斯!老子是要杀风侍!」
伊耶这句惊人的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立即一变──珞侍瞬间移动到了菲伊斯面前,其他侍则全都站到了他们前方;违侍的铁扇边缘闪着冰冷的光芒,绫侍则手中结界一张,立刻就把他们包含床上那人都牢牢护在结界里。
最前方的音侍没有拿出剑,但看起来也生气了:「死矮子!你为什麽老是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啊?小风跟你有仇吗?」
「终於露出你们的真面目了吗?不过,有我们在,你休想动风侍一根头发!」违侍寒着脸,举起手中的扇子,眼中彷佛快喷出火来了;在他背後的珞侍沉着脸,虽没开口,但四周却充满了凛冽的杀意。
白发的男人听了五侍的话,先是表情一滞,接着怒吼:「一群白痴!老子不先杀了风侍,怎麽用王血让他复活?两国的高官都卡在这边等这家伙醒来要等到什麽时候?」
低沈的吼声在不大的房间中响起隆隆回音,房内每个人的表情各异,有惊愕、担心、了然,但更多的却是茫然与疑惑:
用王血真的能让风侍「复活」吗?
不过,众人没有机会讨论鬼牌剑卫的这个建议到底可不可以实行,因为马上就被人推翻了。
「不行!我反对!」
菲伊斯豁然站起身,无视在他面前的五侍和呆住的少帝,迳自走到伊耶面前;那双疲惫的双眼中布满血丝,他居高临下地死死瞪着伊耶──这是菲伊斯和伊耶谈话时一向避免用的角度──一字一句地说:「伊耶,你不能杀了风侍!风侍大人现在状况不明,谁都不能动他!」
伊耶也恼了,不过他没有马上动手,而是冷笑一声:「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用王血救他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老子可没时间陪你们到他呼吸停止──话说他早就呼吸停止了,也早该用王血了!给我让开!」
「不!我们还不知道风侍身上出了什麽事,如果你杀了风侍,他再也回不来怎麽办?无论如何,你不能动他!」
「如果用王血也好不了,那就什麽都没用了!」
无论伊耶说什麽菲伊斯都坚决不让,他背後的五侍尽管迟疑,但也没有让开的意思,这让伊耶更火大了;西方城的人左看菲伊斯又看伊耶,也没人拿得定主意,情况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你们都住手!菲伊斯、伊耶哥哥也是,请把剑放下!」
恩格莱尔紧张地介入两人之间──对於自己效忠的王的命令,魔法剑卫终究还是不得不从;伊耶和菲伊斯互瞪着彼此,後者终於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了剑,但那双紫色的眸子仍旧冷冷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以及男人背後的风侍,冷哼了一声,退回角落,不发一语,。
「梅花剑卫说的没错,风侍的状况还不明确,这样贸然动手,实在有失考虑──」
「但我们也看不出风侍的伤口在哪里,如果用王血来治疗的话确实是最快的……」
「可是风侍的模样这麽奇怪,王血也不能保证……」
众人的讨论声此起彼落地落在菲伊斯的耳里,他只是沉默地听着,耳朵被动地接收着这些讯息,却根本没办法把这些话听进去──即使听进去了也无法理解这些句子到底是意思。
缇依,你到底怎麽了?
他其实比其他人想像的还冷静许多,毕竟好歹曾是革命军的领导人,之前跟在教主身边时也没少过被缇依吓得魂飞掉大半的经验,况且诈死这招缇依也用过不只一次了──问题是,在仕女冲出去到少帝等人进来前的时间,他已经试遍所有他知道的方法,包含在他耳边喊「王子殿下」,仍旧不见风侍醒转;最重要的是,风侍现在根本没有这麽做的理由啊!
两国高层已经承认他们的恋情了,即使民间还有大大小小的反对声浪,但菲伊斯就算想破头也想不出他诈死的理由,所以一定是缇依身上发生什麽事了。
问题是,有谁──或者,有什麽原因能让缇依变成这样呢?
「……!」
菲伊斯还在兀自沉思时,肩膀突然一沉,吓得他惊跳起来!
「范统!?你做什麽……」
话喊到一半,菲伊斯就发现整间房间的人都不见了,只剩下他和范统两人彼此大眼瞪小眼,看对方的表情,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
「谢谢谢谢!我叫你一次你就看到了,所以我才踩了你的脚,谢谢啊!」
菲伊斯从一大早就在高速运转、精神高度集中的脑袋,乍听到范统的反话,反应慢了好几拍,呆了好半晌总算领悟出对方的意思了。
「……喔,抱歉,其他人呢?」
「都进去了,珞侍说要进去查查有没有可以致死的方法,日进他们也是,大家都很希望火侍早早死掉。」
话一说完,范统就露出了很想揍死自己的表情……菲伊斯愣了一下,轻轻笑了出来。
「欸?菲、菲伊斯?你有事吧?」
「不,抱歉,没什麽……」
其实范统也满辛苦的呢,明明就是个好人啊……菲伊斯的脑中闪过这句话,不过他当然没有说出口,现在这种情况也不适合说这种话。
「我这麽说你可能会觉得很奇怪吧,不过,我还是没办法相信……昨晚见面时,明明人就还好好的,他还笑着对我说晚安,叫我早点回去以免迷路;我说我要早点来叫你起床,他就说他会设下结界以免被我骚扰……」
菲伊斯觉得嘴角有点酸,他很想笑一下的,但发现脸颊僵硬到连扯动也没办法,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我觉得他只是睡着了,或许等一下就会醒来,再等一下;等他醒来後,说不定还会狠狠地嘲笑我一顿,所以我不能露出伤心或难过的表情,不然缇依等等醒来时,就会看到我难看的样子……王子殿下总是开一些恶劣的恶作剧呢……」
话音渐渐低迷,最终消失於空气中,房里的空气彷佛变得浓稠起来;菲伊斯不晓得自己就这样盯着缇依看了多久,也没注意到背後的范统露出的迟疑神情。
事实上,范统也很担心风侍;特地留下来也是因为听到刚才大家讨论的「王血若没有伤口或死亡就不能发挥疗效」,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因此才单独留下想请他几乎无所不能的拂尘噗哈哈哈帮忙──不过在这之前,怎麽劝说噗哈哈哈帮忙也是个大问题。
『噗哈哈哈、噗哈哈哈!』
他尝试在内心呼唤噗哈哈哈,叫了好几声後,噗哈哈哈总算回应他了──尽管声音听起来还有浓浓的睡意,不过噗哈哈哈从不会在范统叫他时故意不理他,这点倒是另他的主人稍感安慰,如果噗哈哈哈不要经常说出歧视自家主人的话就更好了。
『……唔、嗯~?范统你吵什麽啊,不知道本拂尘在睡觉吗?』
『我知道啦,但现在出了很严重的事情,需要你帮忙看看啊!噗哈哈哈你就帮帮忙吧?』
『……呼、呼……嗯……』
没想到才心灵沟通到一半,噗哈哈哈居然又睡着了,范统很想把自家拂尘的顶上白毛揪起来叫他别再睡了,但想到这麽做的下场肯定凄惨,只好再次好声好气地劝说:
『噗哈哈哈,别睡了,醒醒!我都说有重要的大事需要你帮忙了啊!』
『唔唔……你又没遇到危险,哪有什麽大事……呼……呼……』
『噗哈哈哈!』
范统费了好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勉强说服他有起床气的拂尘变成人形;只见噗哈哈哈一手掩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一手无聊地卷着自己的几绺白发,漫不经心地走到菲伊斯的背後,懒洋洋地瞥了床上的青年一眼──
只一瞬间,噗哈哈哈狭长的凤眼突然睁大,似乎有点难以置信,但很快又恢复原状,变回原先慵懒的模样,只是不知为何,范统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噗哈哈哈,你……没有办法解决吧?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一定很难啦……」
尽管范统说的小心翼翼的、但说出来的反话还是成功激怒了他那自尊心高的拂尘──白发青年一旋身、一头长发差点甩到他的主人脸上,那张彷佛神仙般飘逸俊美的脸上满是怒容:
「范统你又小看本拂尘!你到底对本拂尘有什麽不满的,每次都说这种瞧不起本拂尘的话!这种情况本拂尘当然有办法解决,只是要看你们敢不敢做罢了!」
「你说什麽!」菲伊斯猛地起身,激动地回头想捉住噗哈哈哈的肩膀问清楚,却被噗哈哈哈一甩手就甩飞了出去,还重重地撞上了後头的墙壁,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菲伊斯!你有事吧!」
范统急忙跑过去将菲伊斯扶起,看见对方没事後才松了口气,转头想骂自家拂尘,却看到噗哈哈哈正双手抱胸瞪着他们、翡翠绿的眸子中满是怒意。
「除了本拂尘的主人,谁都不许碰本拂尘!」
听了噗哈哈哈怒气冲冲的「解释」,范统这才想起关於武器与主人之间的相处原则,顿时有些愧咎,幸好菲伊斯也不在意,只是慌乱地爬起身,快步走到噗哈哈哈面前──不过这次记得保持一段距离,没碰到对方──低头恳求道:
「噗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缇依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拜托你告诉我有什麽方法可以让缇依醒来好吗?」
白发青年清冷的目光斜睨着面前的男人,哼了一声,意外地没有发脾气刁难菲伊斯,只是一脸不悦地丢下一句;
「算了,看在这只金毛是范统认识的金毛中,唯一让本拂尘认可的金毛的份上,本拂尘不跟你计较。」
「谢谢你,关於你刚才说的让缇依醒来的方法──」
「不就是睡着了吗?叫醒他就好了吧!」
菲伊斯和范统听了都一愣,前者苦笑道:「一般的睡着不会停止呼吸的吧──」
「谁说他是『身体』睡着了?」
站在床旁端详着风侍的白发青年微微偏过头;一袭纯白的长袍随着他的动作微幅摆动,几丝莹白的发丝在俊丽的脸旁飘飞,一种神秘的威严感随着他低沈的话语缓缓充盈整间房间:
「睡着的不是身体,是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