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定生气了。
因为我竟然对一个称不上是朋友的人打了他一掌。
也许是因为愧疚,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直思考着杨宇齐所说的话。
尽管我有一堆问题想问他,但我想我们以後应该不会有交集了吧。
除此之外,我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我,所以我根本没空再去思考杨宇齐的事。
我逃开爸爸要我参加的酒会,他果真气疯了。手机里除了妈妈打来的电话,剩下满满的未接来电全是余叔的号码。
但,却没有一通是他打的。
「你去哪了?怎麽这麽晚回来?」一回到家,妈妈看到我如释负重的松了一口气,而父亲则一脸严肃的坐在沙发上。
看着妈妈满脸担忧的样子,我露出抱歉的神情,摇摇头。
「没什麽,只是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你知道你今天让我多没面子!」碰的一声,父亲一拳打在桌上,愤怒的站起身看我。
没面子?我凭什麽为了要顾全你的面子,而去那什麽鬼宴会。
一听到这,我生气的转头看着那男人。
「你都做出那种事,还怕没面子吗?」将妈妈拉到身旁,我刻意和他保持距离。即使知道说出这种话,对我们彼此都会照成伤害,但,如果不说……我真的为母亲感到不值。
「够了!给我闭嘴!」他涨红了脸,似乎对於我每次提起这件事都会感到被羞辱一番。
妈妈拉了拉我的手臂,闭起眼睛,难过的叫我别再说了。
握着她的手,我只是想告诉她,眼前的那个人,早就不是我当初的爸爸、她那完美的老公。
「到底是从什麽时候开始……你为什麽要这麽伤害我们?」在我生日时一句话都没说,在我生病的时候也没看过我。母亲每晚守着大门,就是等不到你回来。为什麽、为什麽……我非得承受外界的眼光?
尽管胸口不断涌起伤痛,
就算那男人叫我住嘴,
但我还是将我的怨言一个字一个字的从嘴里说出。
不等他反应,我跑上了房间,用力的关上门。
「茜茜!茜茜!」妈妈的声音不断的从门外传来,即使知道她担心的站在楼梯口喊我,但我得极力克制自己才不会冲出房门。
至少现在,我不想让母亲难过、不想让她因为看到我的模样而自责。
匡啷一声,父亲的怒吼伴随而来:
「从今天开始,给我看好你女儿!我不准她再这样忤逆我!!」
「你要去那?」妈妈惊恐的喊着:「你不要再去那女人家!拜托……不要!」
捂住嘴,泪水在我的眼眶里打转,我努力地不要让它掉落。在妈妈那歇斯底里的喊叫声下,我的肩颤抖着。
这场争吵,到头来似乎变得很没意义。
最後,我还是伤害了我最深爱的人……
-*-*-*-
隔天早上,我意外的很早起床,应该说,我一整夜都没睡。只要想到伤心的母亲和对父亲的绝望,我就难以入睡。
淩晨四点多,平淡的换上了制服,我放轻脚步走下一楼。
打开客厅的灯,果然地上满目疮痍,都是碎掉的花瓶。这次,妈妈没有在客厅里睡了,大概知道不管怎麽等,那个人这几天都不会再回来。
为了不要吵醒妈妈,我用手捡起地上一个又一个碎片。露出讽刺的笑容,我想,这碎掉的不止是那几十万没有用的摆饰品,而是妈妈的心,还有这个家。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对自己承诺过,即使没有他,也要照顾好妈妈……但每次吵架,受伤最深的人依旧是她。
一想到这,我愤怒的握紧拳头,悲伤和难过的心远远超过玻璃划破手掌的痛。
我需要一个人静静,更需要呼吸新鲜的空气--我想逃离这里。
-*-*-*-
背着书包,我漫无目的走在路上,虽然说想要逃开,但我仍只是在同样的地方盘旋而已。
叮咚--走进了便利商店,店员是我平常少见的那个人,现在才五点多,算一算我还有一个多小时可以浪费。
依照往常我应该要点一杯自己不喜欢喝的咖啡,但不知道为什麽,现在我却愣在收营台前。
「请问需要什麽?」
不同於之前的人,即使是上夜班,眼前的女店员依旧亲切的问我。可是麻烦的是我却没办法马上开口回她。
是因为咖啡喝腻了吗?还是经过了昨天,发现不管怎麽麻痹自己都没有用了,所以不想再喝了?
「呃……我要……」吱唔了半天,店员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喝这个吧。」一盒牛奶出现在桌上,打断了我尴尬的情况,我惊讶的看着那只手背後的主人。
我意外的看着身後的那个人,看到我讶异的神情,他用着像是这没什麽稀奇似的眼神回望着我,不忘开口叫店员记得把牛奶加热。
为什麽每次遇到他都会让我这麽讶异?而且好像每次和他见面都是在我被吓到、而他神色自若的情况下。
「你习惯这麽早起?」在我还没开口问他前,杨宇齐就先问我。但这句话听起来若有似无,我无法形容这种感觉。
望向他,我不知道该怎麽解释,有些缓慢的开口:
「不算是……」虽然我平常起床时间不晚,但,「只有今天特别早。」
「睡不着?」杨宇齐似乎比我昨天见到的话来得多,我有些惊讶他又接着问我。
镇定了一会,我转身望向微波炉,看着牛奶在红色的灯光下旋转,反问他。
「嗯,你也是?」所以才会这麽早出现在这……
杨宇齐摇摇头,露出我难得一见的表情,似乎有点疲惫。我直觉性地惊呼:
「你昨晚没回家?」杨宇齐不会是载我来这之後,就一直待在这吧?
在他还没有回答我以前,女店员打断了我们之间的谈话,将垫好纸的牛奶递给了我,一脸歉意的开口。
「28元。」
掏出了钱包,我试着凑出身上仅有的零钱,不想抽出纸钞。刚刚应该准备好的,我的习惯还是改不过来……我懊恼的想着。
好不容易凑到钱,我放到了桌上,赶紧接过店员手中的牛奶。但早上的伤口我没注意到,一碰到东西而且还是烫的,我的手不禁微微颤抖。
「等一下。」杨宇齐忽然制止正在收钱的店员,然後转身走向後方,我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过没多久,他手上多了一堆东西,对着店员说道:
「一起结。」掏出两张百元的纸钞,杨宇齐不顾我疑惑的表情,将钱压在我的那些零钱上。
在没有跟我解释的情况下,他就擅自帮我付了钱。虽然只是区区的几十块,我也不想欠别人。
「欸,还你。」在他走向角落的长桌前,我追上了他的步伐。
「不重要。」杨宇齐不理会我,拉开椅子,他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还有刚刚顺手拿的几罐啤酒。
店员都不问他是不是十八岁了,连身分证也没跟他拿。
「什麽不重要?还有你跟我是同年的吧?」又还没满十八岁,喝什麽啤酒?而且一次还买这麽多……
虽然很想把最後一句话一起说出,但我还是吞了回去,毕竟我也没有权利管这麽多。
瞥了我一眼,杨宇齐又是那副「所以呢?」的表情,打开刚买的食盐水,他接着再桌上垫了两三张卫生纸,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出我受伤的那只手--
我惊愕的看着他就这麽把食盐水倒在我的伤口上,瞬间辛辣的感觉刺痛着我。
皱着眉头,我当下第一个反应只想马上抽回,但他牢牢的扣住把我的手压的紧紧的,我根本就没办法挣脱。
「你做什麽?!」还好因为现在是清晨所以周遭没什麽人,而且我们又离收营台有些距离,要不然我的声音肯定会吓到人。
杨宇齐的眼眸对上我怒视的眼睛,下一秒他的表情出乎我意料,不同於平常的扑克脸,他竟然微微一笑。
嘴角的弧度不大,却笑的很好看……看的我不禁愣住了。但我很清楚,这是带着嘲讽的笑容--眼前的男生是在嘲笑我的胆小,因为我痛的脸都皱在一块。
明明被玻璃划到就没那麽痛,为什麽只是几滴食盐水我的手都麻了?
等到那一小瓶的液体都倒完了,在杨宇齐松手时我便赶紧缩回。
「你干麻……」我很生气,气他明明知道我受伤还让我这麽痛、气他那好看的笑容、气……
即使如此,但不知道为什麽,知道杨宇齐察觉我的伤口,我的心竟然觉得暖暖的。
没有被我的反应吓到,杨宇齐收回了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容,然後看着我用着命令般的口气说道:
「坐下。」
照理来说,我应该说不要,但在他喊完之後我竟然乖乖的坐在他的旁边。
刘雨茜,你在这时候变得好没主见?
我的表情现在看起一定很呆。
将绵花棒沾了碘酒,杨宇齐将我的手往他那拉,这次我没有退缩,或许是因为怕他再嘲笑我,又或者看到他那认真的表情。
果真杨宇齐的动作很轻,我根本感觉不到痛,只有一点刚刚消毒所留下的刺痛。
看他熟练的动作,我不禁好奇一个大男生怎麽会对上药这麽熟悉…对喔,差点忘了--
杨宇齐生在黑道的家庭。
一个身在外头可能随时会打架、会受伤的人。
盯着他的脸,我不禁在想,在他沉默的样子後,是不是也有像我一样想要隐藏的东西和不想让人看到的伤口?
突然像是接收到我的视线,杨宇齐无预警的将头抬起,对上我的眼睛。
此时此刻,我没办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我……」望向他那黑色的瞳孔,我开口,喉咙有些乾涩。
他停下了动作,面无表情,但不像是之前第一次见面时的冷漠,他等着我的下一句话。
「我想跟你道歉,昨天我……」我希望杨宇齐不要因为我讲话速度很慢而觉得不耐烦,向人认错从来就不是我擅长的。
「扯平。」打断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似乎根本不在意昨天的那件事。
「什麽?」我疑惑的望着他。
「在围墙那一次。」
喔,原来他是指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被他吓到的那时候,现在想想,他那时的举动还让我以为我要被绑架了。
静静的,在他把我的伤口包好以前,我都没有再开口。
老实说,我很喜欢这样的气氛--虽然很我们彼此都没有讲话,但却不觉得不自在。
看向窗外,太阳似乎刚升起,温暖的阳光从玻璃外照到里面,看着前方淡黄色的光芒,我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原本以为在昨晚之後,我就不会再遇到杨宇齐,但没想到不到二十四小时,我和他依然穿着一样的衣服碰面。
如果我今天没有早起,是不是就不会遇见他?不,说不定就算我七点才出门也会看到他坐在这,他昨晚可都没有回家……
「你一个人住?」出於好奇心,我在他差不多包紮好时开口。如果和父母住,他的家人应该会担心他吧。
仔细想想,这种想法似乎有一点不合逻辑,通常在一般的认知中,黑道便是那种打打杀杀的场景,通常不会有什麽家人的关心可言。
但如果真的是一个人住,那真的让人觉得很辛苦。
拿起桌旁的卫生纸,杨宇齐擦拭着手上沾到的药,沉默的闭着嘴,没有回我。
「如果你不想讲也没关系。」挥着被纱布缠住的手,我笑笑,希望他不要因为我的问题而感到为难。
「不是。」将纸张丢到一旁,杨宇齐转身看我,一边忙着打开手中的一瓶啤酒。
「我一个人住没错,在这附近。」
他住附近,也就是离我家不远的意思。我惊讶的看着他。
「真的吗?那为什麽我平常都没有看过你?」通常在路上就算是不认识的人,我应该也会被他的头发给吸引吧。
喝下了一口啤酒,杨宇齐的表情就跟喝水没两样。「最近刚搬来。」
喔,原来如此。
没有想太多,我便没有继续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