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还没说完的是,能够这样完全相同的出现了十本书,那作者自己一定不知道,你被你自己的潜意识出卖了。」
「答应我,休息够了一定要再回到编辑界,这个世界绝对不能少了你。」
「我会的。」
所以,那个女人是谁呢?
我猜,是一个也已经不在世界上的人。是零,会帮父亲做这麽多的真正原因。
他的手微微颤抖,要把藏了很久的悲伤说出来,一定是件极其痛苦的事,但不说,它永远不会好。
「和老伯认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有一个女朋友,她很安静,不多话,朋友说我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的专长是念书,兴趣还是念书,她喜欢的不只有学校的教科书,还有不限任何类型的小说。我不知道自己有多喜欢她,老实说当初也只是带着征服的想法和她交往,我很烂,我知道。」
「不意外。」我相信他这种自恋的个性,应该就是从那时开始有的。
「老伯的事她也知道,其实一开始,是她鼓励我要我去跟老伯攀谈的,她说,你明明就认为你们是一样的人,为什麽不敢提起勇气去说话呢?天知道那时我有多惊讶,我一直以为我们就只是普通的交往关系,可她却比任何人还要了解我,而她也只需要用一个微笑,就能消除我所有的不安。」
故事说到此,他嘴角微微地笑了。一定是很美好的回忆,那个回忆里的他们,就像定格了永恒,会永远地笑着。
「我很讨厌毕业典礼。我早该知道毕业典礼会是我人生的魔咒的,却还是在前一天晚上,带着她去夜冲,我们在擎天岗约好,毕业後,我写书、她当编辑,我们两人就可以成为一个独立的小出版。」我跟着哭了,因为,零那空洞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泪水,却还拼命地不让它们掉下,一旦溃堤,也许他就会崩溃也说不定。
「下山时,我们出了车祸……我根本记不清当时到底是怎麽发生的,我在医院清醒时,我爸的秘书正挡着她的父母冲进病房打我。那场车祸很严重,可是我除了有轻微的脑震荡和骨折外,没有致命伤,她却伤到了头,从此成了一个睡美人,不管我怎麽喊,她都听不见,她都醒不来。」
这才是,纠缠着他的愧疚。
这才是,他拼了命写书的原因,那些文字,为什麽总能让阅读的人在不自觉的状态下流泪,我想我终於知道为什麽。
因为每一本,都是他用思念编织而成的故事。
每一个情节,每一个吻,都是他的渴望。
他努力挤出微笑,「每出版一本小说,我都会拿去床边念给她听,偶尔,她的手指会反射地动一动,那双失去灵魂的双眼偶尔也会看看我,我想她一定听得到,她被困在那副无法动弹的躯壳里,她一定还是感受得到我。」
「她的父母原谅你了?」
「虽然每次看到我总没一句好话,但这一、两年,他们总是赶我走,上个月,她的母亲语重心长地要我别等了,别再照顾他们了,要我去过自己的人生。」他的嘴唇发着抖,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他们早就原谅你了啊。」
「我不要他们原谅,我只要她醒来。我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爱,她不像其他女孩总不安地想要听人说爱,她只露出一副等我想说再说的表情,默默守着我。」
这是生离啊。
多残忍。
为什麽上天要在他身上降临这麽多悲伤呢?我突然觉得以前老认为自己最可怜有多麽悲哀,世界上还有更多的人,每天隐忍着痛苦度过每一天,只为了等……哪一天奇蹟能发生。
「我不会放弃的,只要她还有呼吸,我就不会放弃。她说过了,失败是从自己放弃的那一刻才到来,所以……」
「别说了。」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当然不能放弃了,你还要继续写,这样她醒来,才能捡个现成的摇钱树,变成一线编辑。」
他抹掉眼泪,「是啊,她会有段时间都得拼命看我的书,看也看不完。」
「咳……」纪亚琪在旁边清清喉咙,「曲子写好了,你们两个要赏光听一下吗?」
我们点头如捣蒜,能听她热腾腾的新曲,是多麽幸运的事情。
她拉了张椅子在我们旁边坐下,光开头的第一个旋律,就足以把我们拉进这首歌里。
明明没有歌词,脑海却随着每一个音符,出现了好多画面。
我想着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想着老爸宁愿那麽固执地离世,也不愿跨出跟我和好的那一步。也许,他真的只是想早点去找妈,也许他提不起勇气对我诉说一切的原因是,他怕自己,又会开始贪恋生命,那麽思念又将缠住他更久……我跟着歌曲臆测着老爸的想法,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难过。
歌曲进入第二段,节奏明显都与第一段不同,那乍听轻快,却组成的很忧伤的旋律是在说什麽呢?我彷佛看见了,爸在最後那刻後悔的模样,也想起那天抱着小说痛哭的自己,还有医院里难过的大哭的赖狐狸。
这首歌真的很适合送给冉冉。
一首不需要歌词,却能够好好给冉冉一记当头棒喝的歌。
在歌曲终了进入尾声时,我低喃:「遗憾,也许是让我们如何找到幸福之路的一条,捷径。」因为有了遗憾作警惕,我们才能不再选择错误的路。
「OK!」小泉突然出声,「不过小悦的声音录进去了……」
「不要紧,我很喜欢她刚刚下的注解,很适合在结尾的时候放进去,就用这个当DEMO。」
这下子我总算意会他们两夫妻在说什麽了,「什麽!你要把刚刚录的直接当DEMO?」
「等等我把音档传一份给你,你拿去给冉冉听。」她完全略过我的惊讶,说完就把吉他拿去放好。
「放心,第一次被偷录的感觉都是这样的,习惯就好。」她拍拍我的肩,好像过去她也被偷录过一样。
她打了个大哈欠,「朋友,我想你已经全部找到你人生的答案了,也许以後就不寂寞了也说不定,但千万别忘了,我还在这里。」
我则是过了好几秒才意会过来,当然啊,怎麽可能忘了呢。
转头瞥了眼零,他似乎还沉浸在歌曲给的後劲里,回不了神。
「等她醒了,我一定也要带她来这里,她一定会爱上的。」
从零的身上,我看到了永不放弃的精神,他的小说总充满了励志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但我很担心,如果哪一天,那个女孩还是离开了,他又该怎麽坚持下去。
我想他还是不懂,这首歌所表达的往前走的意义。
他说,他要回去台北了,他已经没有什麽能帮我,而且他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都没去看她。我让他放心,我会好好的。
「你简直快要变成我第二个老爸了。」
「所以啊,婚礼的时候要找我。」
「什麽婚礼?」
「你跟……」此时的我们,已经来到我家门口,他的视线看向站在我家门外的赖狐狸。
「想都别想!」我搥了他一拳的说。
「保持联络。」
目送他离开後,我才纳闷地看着赖狐狸,一下班就跑来我家,也不知道是什麽居心。
「有事?」
「原来你是和零出去了啊,还说什麽要帮我跟冉冉……」
「随便你怎麽想。」我不想解释,打算直接把门关起来,他却不怕死的用一只手挡住,痛得哇哇大叫。
「你有病啊?」
「我只是想……你会不会刚好没吃饭?」
我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快拆下你的面具,你绝对不可能会是那个只会压榨员工、讲话又恶毒的赖狐狸。」
「我好歹也照顾你发烧、做过早餐给你吃,怎样也没你说的那样狠毒吧。」他可怜兮兮地说。
「所以现在是要讨债的意思?」
「我说你啊……」他突然用力的把门推开,我踉跄地差点跌倒,他只用一只手就把我扶住,「你真的很有让人发火的能力。」
他低头说着,我们的距离瞬间变得很近,我心里则是有点纳闷,这个人之前有那麽高吗?脑海突然闪过刚刚零的暗示,害我莫名其妙弟脸烧烫起来!
我用力把他推开,「我已经找到一个方法,绝对能让冉冉醒悟,你就别担心了。」
「我没说过我担心这个,我只是想顺便救济你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家伙,问你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而已。」
「哇喔,真是谢主隆恩哪。」我啧了一声,露出本性了吧。
「附近开了一间叫旧书柜的餐厅,听说里面的旧书数量相当庞大,很多书痴都为了找书而去朝圣喔。」他冷不防地说。
我则是暗自骂了一句脏话,这家伙真是抓到我的把柄了,「在哪里?」
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赶快怀抱感恩的心跟着我吧。」
到底冉冉怎麽会和他是兄妹呢?这个人的心根本就是黑墨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