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旅行总是十分累人,尤其是在这个移动手段有限的世界,没有高速汽车、没有避震器,有的只是行进中永不停止的颠簸和缺乏休闲娱乐的无聊感。
佩丽缇亚首先被击沉了。
以往和母亲去逛街血拼都是在宅邸附近的商家,去那种需要花费几天时间才能到达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更别说是在与原本的世界相比交通条件有高度落差的状态下,一个年轻女孩子很难适应也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洁莉诺雅也是第一次出远门,不过她在原世界有不少长途旅行的经历,有些地方交通也不便利,连手机都收不到讯号也是有过的,所以这种状态对她而言不至於难以忍受。
而且难得能够出远门一趟,看看自己现在所生活的世界,开心都来不及,交通上的一点不舒适完全不影响她的好心情。
於是在第二天的马车上,出现了精神极佳和精神萎靡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前者当然就是洁莉诺雅,後者佩丽缇亚则是一副有气没力的样子软软地瘫在椅子上。
「唔唔...洁莉诺雅你为什麽能这麽有精神呢?这也是女主角的威能吗?」佩丽缇亚表情羡慕地看着她道。
「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得很饱吧。」
洁莉诺雅随口答道,她哪会知道这跟女主角威能有没有关系?只是按照常理来说,保持充足的睡眠和均衡的饮食,身体状况自然就会良好,她无法理解为何佩丽缇亚什麽事都要扯到所谓女主角身上,难道女主角是一种特殊职称?只要挂上这个职称就会平白无故获得什麽超能力之类的?
果然是个游戏玩太多的孩子啊,这个双胞胎姐姐。
没注意到洁莉诺雅正用有些遗憾的目光注视她,佩丽缇亚闭上眼睛试着缓解晕眩和想吐的感觉。
「昨晚睡觉的旅店虽然也不能说很差,可是床的舒适度和家里真的差太多了啊...我好想念我的枕头...」
「......」
说到底,就是会认床吧。
洁莉诺雅轻叹一口气,在放置食物的小柜子里找了一会儿,拿出一个约手掌大小的玻璃罐,将盖子打开後,取出里头的东西贴在仰躺着休息的人的嘴唇上,闭着双眼的佩丽缇亚看也不看,反射性地将唇上的东西含进嘴里,半晌後惊喜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竟然有酸梅!好好吃喔~想吐的感觉突然减轻了耶!洁莉诺雅你好厉害!」
「会想吐是因为没睡好所以晕车了吧,吃点酸的东西会舒服一点。而且厉害的人不是我,是预料到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而提前准备好的优秀仆人。」
「洁莉诺雅你真谦虚~不愧是我心目中第一名的、唔呀!」
「小心!」
马车突然狠狠震了下,接着朝向一边倾斜,话说到一半的佩丽缇亚没坐稳,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震得往前扑倒,正好坐在她对面的洁莉诺雅赶紧扶住她。
「怎、怎麽回事...」被吓了很大一跳的佩丽缇亚心有余悸地钻进洁莉诺雅的怀里惊慌道,马车在倾斜之後没多久便停了下来,下一秒车厢门被用力打开,阿修利恩和范德姆的脸出现在门外。
「大小姐和二小姐没事吧?」
两人同时问道,视线在抱在一起的她们身上扫过一圈,确认她们没受伤後紧绷的神情才稍微放松了点。
拍拍佩丽缇亚的背,洁莉诺雅站稳身子,将因为方才的骚动而稍微不平整的衣物整理好後,看向阿修利恩。
「发生什麽事了?」
「车轮脱落了,现在正在调查原因。」
洁莉诺雅微皱起眉头,所有车辆在出发前都做过检查,很难想像会发生这种意外,她对她们家仆人的细心度还是很信任的。
在两名贴身护卫的帮忙下,洁莉诺雅和佩丽缇亚离开车厢来到外面,所有马车都停了下来,洁莉诺雅看向最前方祖父乘坐的车厢,正好和掀开门帘探出头来的祖父对上视线,祖父看了她一会儿後便放下帘布,洁莉诺雅以为祖父会下车过来看看情况,结果等了一会儿却不见任何动静。
......两个可爱孙女乘坐的马车发生意外,连走过来关心一下都不愿意吗?
虽然没有期待祖父会对她们照顾有加,但如此冷淡的态度就算是内心已经是成年人的洁莉诺雅都略有不满,可此时也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洁莉诺雅轻叹一口气,看着正在检查车轮轴的几名侍卫,此时却突然传来大喊声。
「有袭击!左前五人右前六人!」
在大喊传来的同时,周围齐刷刷发出刀剑出鞘的声响,女仆们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将洁莉诺雅和紧拉住她衣摆的佩丽缇亚一起围起来往後退避,阿修利恩和范德姆站在离她们不远处,其他侍卫们则是往前方两侧冲了出去。
「保护大老爷和小姐们!」
「喔喔───!」
侍卫们齐声呐喊道,朝前方斜坡後面出现的袭击者展开攻击,兵器相接的尖锐声响有些令人毛骨悚然,即使是洁莉诺雅也没见识过这种场面,她看着眼前的景象,脑袋一片空白。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衣摆被拉紧了。
「洁莉诺雅...你、你是女主角...快做点什麽啊!」
佩丽缇亚脸色苍白一副快晕倒的样子,双手紧扯住她的衣摆眼角含泪道,洁莉诺雅愣了半晌後,非常无言地望向她的双胞胎姐姐。
这家伙对着一个和自己一样只有六岁的妹妹说什麽鬼话呢?所以说不要以为套上『女主角』这个称谓就觉得无敌了好吗?
洁莉诺雅在脑内狠狠吐槽道,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很受不了这个游戏脑姐姐,但托她的福,稍微冷静下来了。
她从围成人墙的女仆之间勉强看了下前方的情况,以人数来说己方侍卫比敌方少了三人,武力方面她暂时还看不出来哪边占上风,但保险一点考量,还是减少人数差距比较好吧?
想了想,她将挡住她的女仆稍微推开一点,朝着红褐色的後脑杓喊道。
「阿修利恩,你去前方支援吧!」
闻言,被点名的人回过头来,微皱着眉一脸不赞同的表情。
「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二小姐,请恕我拒......危险!」
阿修利恩话说到一半时突然大喊,同时将手里的剑直直扔了过来,瞬间女仆的尖叫、男性的呐喊和凌乱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她只来得及看清两名贴身护卫朝着她们後方冲了过去,还来不及转头确认发生什麽事就被几名女仆紧紧抱住,紧接着除了耳边接连响起的混战声外,就只剩下被柔软馨香包围到有点缺氧的感觉了。
幸好这波混乱在她快要窒息晕倒前就结束了,从女仆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环视一圈周遭情况,袭击者已经被绑了起来,己方有些伤员正在疗伤,洒落各处的暗红色液体看上去有些吓人。
被这副景象吓得不轻的佩丽缇亚由女仆扶到一边去休息,洁莉诺雅虽然也有些不适,但还不至於撑不住,她时刻记着父亲的叮嘱,抬头挺胸展现出身为贵族的姿态。
然後,她注意到有个没见过的人。
黑发黑瞳,大约二十多岁的男子,一身轻便的装束也是以黑色系为主,看上去像个从事地下工作的人,当她正想着这人是谁时,对方正好转过头来,和她对上视线後,微微点了下头,然後默默无言地绕过她走到前面祖父的车厢旁像在对祖父进行报告。
回过头看向刚刚和那名男子站在一起的阿修利恩,问道:「那个人是?」
「是大老爷的暗卫,出现袭击者时大老爷派暗卫过来保护小姐们,说来惭愧,刚才也是多亏了那位帮忙才没让不知何时绕到後面来的袭击者伤害到小姐们。」
「原来如此,必须好好感谢祖父大人呢。」想到原来是自己误会了祖父,洁莉诺雅暗自反省,发现阿修利恩回答问题後低垂着头还皱起眉的样子,像是在沮丧。
...为什麽呢?她和佩丽缇亚都平安无事啊?大概是太过有责任感了,这里身为主子的自己应该要为他打气对吧?
「捕获了这麽多袭击者,而且我方人员没有太大损伤,这是包含阿修利恩你在内的所有人员的努力成果,请更加抬头挺胸,如果觉得有什麽没做好的地方,好好反省之後下次不要再犯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就先专注在眼前的事情上吧。」
保持威严一脸正经的洁莉诺雅一股作气说道,她认为已经尽自己所能展现出优秀主子的一面了,这番话也没什麽可挑剔的地方,应该很完美才对...可是不知为何,附近所有听到她说话的人员们都停止动作愣愣地看着她。
......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正默默思考自己是否说错了什麽话,突然响起的热烈拍手声打破了这股奇怪的气氛。
「洁莉诺雅你帅呆了!不愧是我心目中第一女主角!我再次爱上你了!」
非常捧场的佩丽缇亚使劲鼓掌,但除了热烈拍手声外的一片安静实在令人尴尬,无言了一会儿的洁莉诺雅决定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
「......我去找祖父。」
背对所有望向她的目光,洁莉诺雅朝祖父所在的车厢走去,阿修利恩默默跟在她身後。
来到祖父的车厢旁,那名黑发暗卫和祖父的交谈似乎结束了,见她过来便往旁边移动一步,将门帘旁的位置让出来。
透过拉开一半的门帘,从洁莉诺雅的角度只能看到车厢的天花板,但她相信祖父一定知道她过来的事,因此虽然看不到人,她依旧开始向对方交谈。
「祖父,请问後续处理您有什麽指示吗?」
洁莉诺雅问道,等了一会儿後,祖父的脸从窗户旁探了出来,深邃的蓝色眼眸直直望向她。
「你觉得应该怎麽处理?」
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把问题扔回来的祖父让洁莉诺雅愣了很大一下,她微微睁大眼睛,想在那张冷淡的面容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可能,但完全找不出来。
......认真的吗?这种严重的事态问一个六岁的小女孩要怎麽处理确定不是搞错了什麽吗?
完全无法理解祖父在想什麽,但既然被询问了,就必须好好回答才行。
洁莉诺雅默默思考了一会儿後,给出答案。
「将袭击者绑好後扔在这里,车轮故障的车厢也留下,只带马走,我和姐姐跟祖父共乘,先前往前面最近的城镇,再由少数人带人过来处理留在这里的人和车,您觉得这样如何?」
祖父看着她一会儿,又道:「和下一个城镇相比,调头回去我们今早出发的城镇不是比较近吗?」
洁莉诺雅摇摇头。「车轮故障得很不自然,而且一发生故障就出现袭击者,时机太巧了,很难不去怀疑这两件事之间有关联,如果车轮的故障是人为的,那麽最有可能被动手脚的地方就是我们今早出发的城镇,也许还有余党在那里,所以我认为返回那里不太恰当。」
「......那就这麽做吧,你吩咐下去。」
祖父如此说道,然後就从窗边离开了,虽然有些摸不着头绪,但既然让她吩咐下去,就代表她的回答获得肯定了吧?
一个六岁的孩子做出这样的回答真的好吗?其实她刚才有些犹豫,但又不想刻意给出天真的答案,如果那麽做然後被否定了,总觉得会很不甘心。
而且被祖父那双眼睛盯着,她有种即使伪装了也会被轻易看穿的感觉。
「二小姐真了不起。」
「......什麽?」
正思考到一半时似乎听到有人在叫她,转过头就见阿修利恩露出有些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她。
「这样的年纪就能做出如此有条理的思考,和我所知道的六岁孩子有些不同......是贵族的孩子比较早接受教育的关系吗?还是二小姐是特别的?」
一直以来都很恪守本份的阿修利恩,难得会提出这种与职责无关的问题。
洁莉诺雅闻言默默汗了下,她的内在是个与外表不符的成年人,要说特别的确算是特别,但她一点也不想成为会受人瞩目的那种特别存在。
「......大概是因为我用『如果是父亲的话会怎麽做呢?』这样的方式来思考的关系吧。」
把受到很多人尊敬的父亲大人搬出来当理由,洁莉诺雅加快脚步走向侍卫们聚集的地方,也不管阿修利恩能不能接受这种说法,总之快点把这个话题结束掉。
将方才和祖父讨论的事情吩咐下去,她们家优秀的部属们很快做好分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花多少时间就可以重新出发了。
洁莉诺雅和佩丽缇亚来到祖父的车厢共乘(佩丽缇亚变得非常守规矩),范德姆和负责驾驶马车的侍卫一起坐在车厢前方,阿修利恩则是骑着原本拉那辆故障车厢的马跟在旁边,而那位黑发暗卫在她吩咐完事情後带着佩丽缇亚回来跟祖父共乘时就不见人影了。
按照预定,她们前往下一个城镇後停留在那里,只由少数几人去进行通报和带人回去放置袭击者的地方进行後续处理,顺便也带上修理车厢的工匠一起。
等这些麻烦事全部结束,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就算立刻出发也没办法在天黑前赶到今天原本要落脚的地方,於是祖父决定在此停留一天,明天再重新出发。
毕竟是预定外的状况,为了决定过夜的地方又花了不少时间,如果只是平民当然没那麽多麻烦,但偏偏身为贵族,在住所的选择上需要考量的细节很多,即使觉得很麻烦也没办法抱怨什麽。
她们选择的住所是这座城镇中视野最好的一间旅馆,虽然价格不便宜,舒适度也只能算中上,但环境很整洁,而且还愿意借厨房给她们用,着实没什麽可挑剔的。
由於房间数不够,她和佩丽缇亚同住一间房,虽然有点担心会受到各种骚扰,但正好洁莉诺雅有点问题想问却找不到机会,便没对房间安排表示什麽。
简单洗漱完毕後,女仆们一一离开,终於房间里只剩她们姐妹两,像是有种莫名的默契般,两人各自坐到床上後同时转头看向对方,当她看到佩丽缇亚瞬间闪亮起来的眼睛时,立刻抢在对方开口前伸出右手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你事先知道我们会在路上被袭击吗?」
洁莉诺雅一上来就开门见山道,如果这个游戏脑姐姐早知道会遭遇袭击却什麽也没说的话,她随时准备好给予铁拳制裁了。
预想中一脸兴奋对着她喊「你真聪明!不愧是我心目中第一女主角!」的场景没有出现,反而出乎意料地看到佩丽缇亚露出垂头丧气的样子。
「这跟我知道的故事进展不一样啊......本来就不应该这麽早前往王都的,现在连路途中发生的事件都和我知道的不一样,到底怎麽回事呢?这样下去还能救出被人贩子拐走的诺伦大人吗?」
「......等等,你说谁被人贩子拐走?」
洁莉诺雅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个很不想知道但却无法忽略的情报。
「喔,是邻国来的使节团中一位侯爵的小儿子,原本你应该会在前往王都的路途中,偶然撞见被人贩子拐走的诺伦大人,运用女主角的智慧和勇气将诺伦大人救了出来!两人的缘分就从这里开始!诺伦大人回国前特地来跟你道别,并且许下一定会再见的承诺是相遇篇的最高潮!」
原本还很正常在说明的佩丽缇亚越讲越激动,双眼闪闪发亮还粗喘着气,洁莉诺雅不自觉地往後挪了一下屁股。
「呃......那个叫诺伦的该不会也是......」洁莉诺雅不抱希望地问道。
「是攻略角之一喔!诺伦大人率直又明朗的笑脸拥有很多死忠粉丝喔!」佩丽缇亚非常精神地回答了。
「......」
洁莉诺雅真的很希望自己什麽都没听到,可惜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