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我申请了六所学校,通过分数筛选的有四所,我以为能松一口气,却发现难题才刚开始。
没有专长。
没有动机。
没有特殊经历或事蹟。
自己至此的人生似乎在此时便足以被评为一片空白。
「备审资料做得如何?」
「写不出来呢。」我苦恼的皱着眉,叹了好长一口气。「是不是放弃申请,考指考比较适合?」
「到了这个地步才说放弃呀。」
「你觉得怎麽样?」我试图徵询他的意见,倘若他赞同,自己或许真会这麽办。
只见他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儿,最後摇摇头。「这样行不通,现在一定是最好的机会,搞不好这一生只有这麽一次唷。」
後半段这些话也太夸张了吧。
「我说这些是夸张了点,但不是为了恐吓你,你常常在事情的最後阶段松手,如果你像我所说的那样深信,说不定就会成功了。」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自己总是一面想着已经没有办法了,一面放下原来十分在意的事物,得到的总是懊恼、遗憾与无奈。
「但我还是不晓得该怎麽办。」
「也是,要是我也写不出来,嗯……你只要想着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随便填上几句虚情假意的话就好啦。」他耸耸肩,一派轻松地替我想了个办法。「如果你没有这种虚情假意,我这里有很多可供参考。」
「要是面试时被问,我一定答不出来。」即便他说了要帮我的忙,一想起还有面试一关,我又皱起了眉,再度烦恼起来。
「但你没有能够理直气壮做出回答的事情呀,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东西交出去。」他面带微笑,理所当然的应道。
他今天真是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没有道理的话呢。
「都是我在说话,换你了。我们来模拟面试吧,来,请先简短的自我介绍。」他唐突的将手比向我,做出了个「请说」的手势。
诶,这麽突然?
「我、我是温筠庸,就读的学校是……很开心能来到贵校……」我将身子打直,看向地上,又想到既然是在面试,应该要将视线放在对方身上,便又悄悄将目光往上移,这才发觉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过了许久,我仍没办法将自己的话给接下去,纵使此刻眼前的人是最教我感到安心的他,自己依旧没法静下心来。
「咳咳,你为甚麽会选择我们学校?」他稍微压低了嗓子,似乎是想装出面试教授的声音,正经八百的开口问道。
「因为分数正好可以……」
「我们不欢迎这麽老实的人。」
「说、说得也是,那……我非常喜欢贵校的环境,十分……清幽。」
「这样啊,我看你的数学好像不太好呢,这边能解释一下吗?」
「这……」他问了个犀利并且真实存在的问题,我顿时语塞,明明这场面试才刚开始,却感觉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
「好啦,你已经把面试时间都用完了。」一阵沉默後,他终於喊停,开玩笑的对我说道。「看你这样紧张,我也跟着心急了起来。」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自主低下头,方才的自己在他眼中一定是一团慌乱吧,现在最正确的反应应该是同他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像是「真的哦」、「伤脑筋呢」,然而我却没办法若无其事的忽视自己的手足无措。
「哎呀,面试已经结束罗,可以不用再拘束了。」
「我好像永远对於面对面的场合没辙呢。」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回应的话,我往後一倒,硬梆梆的木头椅背撞得我有点疼。
「没关系啦,总是会习惯的,多和一些难搞的人对话,像是会问你有没有要好的朋友、为甚麽都不说话、以後想做甚麽……」
怎麽听都是在说吕视知呀,而且连问题都描述得如此精准。
「你也是因此变得比较会应对吗?」
「没有,只是习惯而已,虽然不大会慌张了,但也应不出甚麽适当的话来。」
「不过我看梁可奈满喜欢你,这样应该算成功吧。」
「这是你的评判标准吗,她对每个人都很亲切。」
「她时常找你说话啊,而且不是像对班长那样的找人吵架,是想了解你的那种热切。」我想起上回与梁可奈交谈时,她是那般主动的提起周日和,在分享完她的各种奇怪遭遇後。
只见他歪着头,显然是对此有些困惑,他的目光巡视了一遍教室,最後停留在天花板上被电风扇吹得微微晃动的日光灯。
「她在我眼里完完全全是一团发光体,和她四目交会时会有股莫名的罪恶感,『跟这麽闪亮亮的人单独站在一起真的可以吗』,甚至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慢条斯理的说起和梁可奈相处时自己的内心状态,我不自觉随着他的话频频点头,睁开眼看见他的时候又觉得不太对,原来即便是周日和,对梁可奈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呀。
他应该也能成为和他们同样闪亮的人才对。
「对了,你应该能考上更好的学校吧。」我盯着他那喷漆有些剥落的黑色镜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隐约在边边角角透着的银色光芒。
他并不比班上那些课业名列前茅的同学差,倘若去考试的话,要进入等级差不多,甚至是相同的大学不会是甚麽问题。
似乎是察觉了我的视线,他摘下眼镜将它握在手里,耸耸肩,再次露出笑容,以「那可不一定」作为开头。
「我大考的运气不太好,不想再为了赢过吕视知冒险了。」
他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坦然,或许就是这麽一回事。
如果这样的选择能让他笑得比现在更开心就好了。
「筠庸,也许毕业後你再遇到我,我们都会闪闪发光哟。」
毕业之後……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怎麽样的闪闪发光?」我赶紧用力眨眼,好让自己逃离伴随而来的一阵感伤,并循着他的话,好奇的问。
「譬如说把头发染成美发师看到会直摇头的金色,或练出一两块要脱掉上衣才能让人眯眼瞧见的腹肌。」他一手揉着後脑杓,另一手随意在空气中挥舞着,回答得煞有其事。
「怎麽可能。」他也太有开玩笑的余裕了,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能哦,我甚麽都敢做。」
纵然他用着好像等一下就要去染金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我依然无法想像顶着一头金发的周日和会是甚麽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