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来。」周日和将橡皮擦及评量放到我的桌上。「我写一回,也订正过了。」
「你的动作好快。」
「两三天写一回就好了,我会检查你有没有好好订正。」他笑了笑,轻松的叮咛道。「希望这样能让你感到踏实些。」
和吕视知强迫式的好意不同,他的话语及行为都让人感到非常温暖,我的眼泪甚至差点夺眶而出。
「我会写的。」双手满怀感激的放在评量上,这话我说得特别有把握。
「不懂的……不要问我哟,我只会告诉你背下来准没错。」他话说得幽默,却又教人不自觉严肃起来。
「如果我也能背那麽多东西就好了,但我通常记得的都是些不应该记得的事。」我苦笑道。「或者该说不想,明明拚了命想忘,却反而忘不掉。」
「对对对,像甚麽事?」
「像……不对,为甚麽变成我在爆自己的料?」
「不自我爆料对话就无法继续下去呀,说点可以一笑置之的小事嘛。」
一笑置之的小事……想来还不少呢。
「国中音乐课才艺表演,我因为甚麽都不会,所以表演吹直笛,选了一首很简单的曲子,但我不爱练习又有上台恐惧,吹得零零落落,几乎每个音都在抖。老师毫不留情的批评我一点也不用心,我本来以为自己一定会马上忘掉,结果在那之後我超抗拒上音乐课,甚至会刻意挑有音乐课的那天请生理假。」
「音乐课真是每个人的噩梦。」听完我落落长的叙述,他露出事过境迁的微笑,说。
「你也是吗?可是你会弹月琴,应该还过得去吧。」我想了想,回道。
他点头,又摇摇头。「会弹是会弹,但都是些古老的调子,不怎麽受欢迎,连我也不爱。国中要准备表演的时候我本来也打算吹直笛,不过後来还是弹了琴。」
怎麽感觉事有蹊跷?他似乎刻意省略了某些部分。
「你弹了甚麽曲子?」我问。
「野玫瑰。」
「是上回我去领回手表时听见的那首啊,很好听呢,而且是耳熟能详的曲子。」我马上想到那日尴尬的我们三人。
「那时候《海角七号》退烧不久,大家都还挺有印象,最重要的是谱很简单。」
「很简单吗?听起来很轻松,就是……悠哉悠哉的,啊啊啊,是称赞的意思。」
他不禁哈哈大笑,「悠哉是演奏者的关系吧,真的很简单哦,如果是你也一定会弹,有兴趣的话我再教你,也当作是推广,搞不好以後就能把店改成音乐教室了。」很少见他这麽开朗,说得也不像是客套话。
看样子他对月琴是真爱呀。
「这样听下来,你的音乐课挺愉快的,完全和噩梦两个字摸不上边呢。」我忽然回归原先的话题,生起了几分困惑。
他像是被点醒一般,停顿了一会儿。
「甚麽!吕视知你会拉小提琴?」
我们朝声音来源望去,是班上一帮习惯大声囔囔的同学,因为是下课时间,倒也没人制止。
侧坐着的吕视知点点头,神情有些呆滞。
「那你高二音乐课怎麽不表演小提琴?吹那直笛干甚麽。」同学的语气带了几分责备,怪他从未展现过这项技能。
「拉这麽多年也厌烦了,而且你不觉得我直笛吹得挺好的吗?」似乎对此话题兴趣缺缺,他懒洋洋的用手撑着下巴,上下眼皮几乎要阖上了。
「认真一点啦!」果然被客诉了。
「你问一句我回一句难道还不够认真?」吕视知倒也反驳得理直气壮。
「……算了算了,别为这种无聊的小事吵架,那你之前音乐课都表演甚麽曲子?」僵持了几秒,同学率先放下干戈,接续方才的闲聊。
「国中是野玫瑰,高一选了菊花台。」
只见他在回答时目光不自觉飘向周日和,周日和也不闪躲,两人眼神交会了有那麽几秒钟。
「调调差真多,完全摸不透你的喜好。」同学将吕视知抓回他身处之地,带着难以理解的神色。
他依旧漫不经心的摇摇手。「和喜好无关,野玫瑰简单,菊花台比较有古典韵味。」
「你拉小提琴要那种韵味干甚麽?」
「这……要你管,我拒绝继续谈论,小提琴也早就被我荒废好一阵子,你再问也不会有任何进展。」山穷水尽的他强迫打住同学的质疑,双眼看起来是完全闭上了。
没有人能拒绝吕视知。
换我呆滞了好一会儿,我想自己是陷入了不管说甚麽都会像明知故问的窘境。
「我们偶然在电影台看见《海角七号》重播,灵光一闪便决定是它了。准备的过程很顺利,他不严厉,我不甘示弱,因此并不会出现争吵或怠惰。」周日和察觉到我的困窘,迳自说起他的回忆,话中的「我们」及并不严厉的「他」所指为何,可想而知。
「是段成功的合作呢。」我赶紧应声附和道。
「表演得是挺和谐,众人的焦点大多聚集在一看就是高贵许多的小提琴上,那时虽然会觉得不公平,但和他一块练习时非常自在,而且还可以窝在他家喝茶吃点心。」
周日和并不在回忆中丑化班长,他所描绘的过去即是当时吕视知在他心中的模样。
纵使他俩此时的对话并无交集,一段故事却也在二人的话语间拼凑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