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拉了张椅子在他座位旁,配上仅仅一排日光灯,用塑胶叉吃着以纸盘装着的巧克力蛋糕。
时针早已指过六点。
「因为我真的没有手能把它拿回家去,正伤脑筋的时候你就出现了,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坐在我身旁的男孩一面将一块蛋糕塞进嘴里,一面向我解释方才的情况。
做班长的人好像都有一种不论与甚麽样的人都能和和气气且稀松平常交谈的能力,我只是埋头默默进食,没怎麽搭理他,连他的双眼也不敢直视,我甚至没有办法明确形容他的脸是甚麽样子。
「好吃吗?」
「还不错耶,这是车站附近新开的那一家吧?」
「对呀,他们还挺有心的。」
「不过吃太多会有点腻就是了。」
「所以才会每个人都只吃一点呀,唉——话说你感觉只对吃的有兴趣耶。」
「你说甚麽?」一听到他这句话,我瞬间瞪大双眼,手仍紧紧握着塑胶叉,错愕的望向他。
他眨眨眼,毫不迟疑的点头,「只有提到吃的时候你的态度才比较热络,其他不管我说甚麽你都一脸呆滞的坐在那。」直言道。
「我……」反射性做出反驳的动作,却在脱口而出的当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想想,他说的倒也没错。「嗯,我喜欢吃。」
吕视知愣了会,接着发出了嗤笑声,很勉强的将口中的蛋糕吞下肚。
我们不再交谈。
蛋糕吃完,他将桌面及垃圾整理好後,将书包背上东西拿好,「趁教官来巡之前快走吧。」按下电灯开关,关上教室的门窗,对我指示道。
我们是同时离开的,然而他的步伐在没几秒後便轻易超越了我。我趁这时仔细观察了下,他手里的大包小包全是同学朋友们赠与的卡片及礼物,一般人会收到这麽多吗?
我怔怔的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这才想到自己吃了他的生日蛋糕,却连一句「生日快乐」也没对他说。
「……他不会介意吧?」
毕竟他已经得到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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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吕视知的桌上被人放了一张生日卡片,上头没有署名,内容也只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
班上某部分人把这当成另一个话题来猜测,然而吕视知对於此事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看了一眼卡片後便将它收进书包里,没有多说甚麽。
「昨天最後一个离开教室的是谁?」
「是我。」
「诶?是班长你啊。那……今天最早到的是谁?」
「也是我。」
「……你是怎样啦,这麽喜欢学校。」
「最安全的娱乐场所。」
彷佛是要把那位同学节节逼退,吕视知一派轻松果断的回应了他的每一句话,直到他打消追查下去的念头。
我想,吕视知一定知道答案。
窗外滴滴答答下着雨,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我不禁叹了一口好长的气。
趴在桌上,我不由自主在脑海中回想那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
他的头发又细又轻,风一吹,发丝便会随风轻轻飘起;他的眼睛很少完全睁开,一股慵懒感不明所以的包围着他;他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抹微笑,时而温柔,有时却带着些许苦涩。
他到底在想些甚麽呢?
他看起来甚麽都没想呀。
那为甚麽……我一直在想呢?
抽屉里还放着昨天英文和地理不及格的考卷,及格的人有大半,自己的分数实在教人一点也抬不起头来。
可纵使考了一百分,我也不见得真的能抬起头来。自己从来不是会抬头挺胸的那种人。
滴答滴答。
哗——
雨更大了。
隐隐约约能听见上课钟响了。
老师约莫钟响过五分钟才进教室,喧闹声至此时才完全静下,这节是班导的课。
「班长,等一下记得去班级柜拿转组名单哦,三年级我们班好像会有人转进来,你再看单子确认一下。」
班导站上台的第一句话立即再度引起一阵骚动。
骚动归骚动,不过待真有人转进时,那股嘈杂便会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人总是这样。
「啊,还有另一件事是对某些同学说的,老师也不想当掉你们,可是你们是文组,我又不能太宽松。所以我想只要你们这次期末考六十五分以上,不论你前面考几分,我都给过,好吗?」
通常懂得这番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班导话中的「你们」。
我们。
班导是个难以判定究竟是宽厚还是怕麻烦的人,他鲜少过问班级事务,一放学就不见人影,下课也从不拖延,钟一响准时离开,速度快到连让人问问题的时间也没有。简直是如风一般又称不上潇洒飘逸的中年男子。
不过也多亏他这样怕事的个性,上回我计算差不多得考七十的地理,如今算是多了两题的额度可错,不无小补。
「……」
以前老觉得为成绩难过是件极其肤浅的事,可如今自己却无时无刻都不得不为分数斤斤计较,而且原因肤浅到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