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蓦然睁开眼,里头全是血丝。
不行,睡不着。
沉郁如同记忆中黏腻的血涌了上来,涌上了床,涌上了他。
他想起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却似乎都是模糊的。
何谓人间失格,人间又为何而失格?
在他的眼中,每一日都是漫长的,漫长到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呼吸,苟延残喘的气息。
原来我还活着啊。
人为何而活?救赎自己吗?
那什麽又是救赎?
他将自己砸回床铺。
每一个漫长的分秒,他都在爬行。背负着鲜血的罪愆,背负这黑暗的过往,伴随着与自己隔开的微光。
就这样了吧,他想。
中也今天加了班,回房间时已经十二点。
然而他一进门便觉得气氛不对。
怎麽有一股青花鱼臭酸的味道。
然後,他便看见他的床上躺了一只鱼屍。
"啊!青花鱼你在这里干嘛。"
"中也~"太宰的头从被子里钻出来,眼睛闪闪发亮。
"你终於回来了。"
"死青鲭你给我滚出我家!"
"不要。"
"你是怎麽进来的?"
"中也你的密码那麽好猜。"
"......"
"中也陪我睡觉嘛!我睡不着。"
"谁要陪你睡啊。"
"中也不要那麽无情嘛~"
"你不要过来!离我远一点!"
"中也你怎麽那麽怕我?"
"回去你的臭水沟里待着!"
"这里就是我的臭水沟。"
"......"
"等等。"中也偏头闪开太宰的魔爪,血如墨色渲染似的在他的绷带上晕开。
"你刚刚在干嘛?"
"割腕啊。"
"......那你怎麽还没死?"
"割腕太痛所以不割了,还是跳水舒服一点,明天再去试一次好了。"
"......哦。"
中也看着血越流越多,大概是刚才没有处理好,太宰却全无察觉。
"医药箱你知道在哪里,抽屉里有新的绷带,自己去弄好。"
"中也你真是个好人。"
"我也这样觉得。"
太宰帮伤口重新上了药,看着进入厕所洗澡的中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他们是搭档,相互了解,相互欺负,相互托付。
但中也大概不知道,太宰非常,非常讨厌他。
不是嘴上说说的讨厌,是印入骨子,融入血液的厌恶。
中也是七岁时才有记忆的生命体,是本身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怪物。
他和自己一样,一样被看重,一样被猜忌,一样在刀尖舔血。
可是他又与自己不同,他会真心开怀的笑,他会全力相信一个人,他在黑手党中少数没有一颗藏污纳垢的心。
为什麽?
每一次看到他都会觉得他好刺眼,可是真实。想到他每一次使用"污浊"时,他的生命确确实实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会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兴奋。
连睡不着时第一个想来吵的人也是中也,他大概真的很讨厌他吧。
中也心里明白,虽然他总是和太宰吵架,总是说讨厌他,其实他是他最信任的人。
每一次他能放心的使用"污浊",因为他知道太宰会救他,会将他唤醒。如果太宰要他死,他早就是一具枯骨。
每个人都有其黑暗面,他也不例外,只是太宰比起他人又更悲观一些。
可是太宰他一直想要努力的活下去,用他自己的方式。
或许在弥留之际,真的能唤醒他的留恋吧。对世界的留恋,对生活的留恋。
不然怎麽解释他入水跳楼那麽多次都能刚好被救起来?
他渴望生存,纵然他有着那双隐藏疲惫的眼睛。
竭力求死,全力寻生。
他的夥伴就是以如此特异的方式,向死而活。
中也擦着头发走出浴室时,太宰已经躺在床上了。
应该是睡着了。
中也坐上床,将太宰霸占整张床的腿踢过去。
哼哼,腿长了不起啊?
别想要他因为太宰而睡沙发!
太宰在棉被中轻轻笑了笑。
活者虽然无聊,虽然他还是不知道生存的意义。
不过要勉为其难的活下去也不是不行啦。
朦胧之间,中也感到一只青花鱼在他身上蹭了蹭。
"中也,我真的好讨厌,好讨厌你啊。"
"彼此彼此,死青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