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在初三的第一学期,我们遭遇了四件荒唐的事。
第一件事,月亮爆炸。
月亮因不明原因爆炸後七成蒸发,变成了新月状。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潮汐并没有任何影响,海平面一如既往,压根没有大升或大降。
所以我被骗了十五年……?
第二件事,自称炸了月亮的生物成为我们的班导师。
对,那生物有着像章鱼的触手和可变色的皮肤(平时为黄色,似乎会随情绪改变),讲话是十分标准的日语,拥有二十马赫的速度,没有说他的名字。如果不是旁边有好几个身穿西装来自防卫省的人,我会以为愚人节到了。
好吧,有那些防卫省的人可信性也没有高多少,毕竟他们也没有拿出什麽证明身份的文件。
第三件事,我们要暗杀。
暗杀谁?也只有那个炸了月亮还声称明年要炸了地球的生物。虽然不知为何他什麽条件不谈,一个要毁灭地球的人却要来日本一间小小私立初中的放牛班当老师,但暗杀成功有一百亿报酬这点挺香的。
重点来了,那不是欧元不是美金而是日币。说是地球毁灭的危机,只要暗杀成功就是拯救世界,奖金却不到兆,其实各国根本就不担心会被炸吧。
第四件事,导师换人了。
在疑惑这不是跟第二件事相同?喔不这十分重要,我必须仔细说说这是一件多麽大的事。原本的班导师叫做雪村亚久里,长得清秀且波涛汹涌,是一个天然呆,十分照顾学生——这什麽二次元才会出现的完美老师!
现在这个老师唯一比较让我感兴趣的就是触手……但那完全不能跟雪村老师相比啊!就算他要求当班导师,雪村老师也可以当其他科目的老师啊!为什麽直接消失了!
抱歉,情绪有点失控。
——总之,椚丘中学3年E班成为了一间「暗杀教室」。
问这对我们日常有什麽影响?其实倒也没有。
我们攻击那生物的武器是软软的墨绿匕首和粉色BB弹,似乎只有这种材质才能对他造成有效伤害……但看起来很像一群拿着玩具自以为很酷的国小生。坦白说我们根本伤不到他一分一毫,今天早上全班一起射击一发未中,拥有二十马赫的生物除非先绑起来,否则要攻击到根本天方夜谭,当然绑起来这个前提也是无稽之谈。
更重要的是根本没有人指导我们暗杀,大家也就跟他讲话讲一讲突然挥刀,或是他在走路时从後面偷偷射击,当然不可能有什麽成效。跟一般学生相比我们只是多带几个玩具上下学,还有老师是个非人类罢了。
说实话至今我对「暗杀」和「眼前生物炸了月亮」毫无实感,看上去完全不具杀伤力的触手与滑稽的表情,压根看不出哪里有能力可以炸掉月亮。一百亿诱人归诱人,可为什麽大家都那麽轻易接受了这个事实?是因为武器不会伤到自己,所以能毫无顾忌地去使用吗?武士持刀是做好了被砍的觉悟……那拿着无法伤己却能伤他武器的我们,又是如何?
为了证明武器有效,他甚至借了一把枪射击自己的触手,子弹穿过的瞬间橡胶般的触手竟像豆腐撞击硬物时碎裂、喷溅。断掉的触手立刻长了出来,好似一切都没发生过,可掉落至地的触手却是扭动了好几下才渐渐平息,让我联想到断尾求生的壁虎。
我合上手中翻开半小时却一字未读的小说,从树下站起拍了拍裙子,确认没有沾染任何泥土或树叶後往校舍走去。
3年E班是椚丘中学的放牛班。
成绩落後、品行不良者在三年级时会从主校舍,被转到这不知为何建在山上的老旧校舍,没有冷气没有学生食堂,也只有一个教师教导全科,根本是压榨。
我受不了班上沉重低迷的气氛,才会每个中午都独自一人带着书到树林里坐着……好啦,实际上是我压根不认识几个人。一、二年级的时候专心在课业上,别提其他班自己班上讲过话的根本没几个,现在升上三年级换了班级也只有跟几个人讲过话,更别提混熟了。
走出树林到达操场,一抹格格不入的水蓝色映入眼帘。
「渚君怎麽站在这里?」
眼前绑着高双马尾、如果不是穿着制服裤的一定会被我误认为女孩子的少年是潮田渚,也是我在班上少数认识的人之一,他凝视着提着的橘红色小束口袋一动也不动,是正中午站在太阳下中暑了吗?
「啊没事……我们回教室吧!黑羽。」
此时的我并不知晓,方才渚冰凉到令人恐惧的眼神,所代表的意义。
「现在请大家根据题目试着写首短歌吧,最後五个字必须是『乃触手是也』。写完的人就拿到为师这里来,批阅的要点是文法的正确性和触手的美感表现。为师举个例子:『花开花落,风雪扫庭院;四季枯荣,乃触手是也。』,今天谁先写完就可以先回家!」
老师讲解完後皮肤逐渐变成了淡粉色,如果肤色是随心情改变这点能得到印证,现在应该就是放松中。
也是。虽然外头太阳大了些,还是有阵阵凉风吹拂,这麽凉爽的午後多麽适合睡午觉!
「老师——我要提问。」
一头青绿发丝绑成与渚相同的高双马尾,名为茅野枫的少女举起手呼唤着老师。
「……?什麽问题,茅野同学?」
「虽然现在才问有点晚了,老师的名字到底叫什麽呢?要跟其他老师进行区别的时候很不方便呢。」
这麽说来老师确实未曾说过自己的名字,自我介绍时也只说了自己炸了月亮,因为这间校舍只有一个老师所以没有特别注意到……等等茅野哪来其他的老师?
「名字……吗。倒还真没有可以通报的姓名呢,那麽就请大家给我取一个吧!不过现在要先用功作题喔。」
是没有姓名……还是不能报上?只要不是刚出生的婴儿或是完全与世隔绝不与人接触,应该会有个名字或是称呼吧?
「好的——」
茅野听到答覆後乖乖拿起笔开始完成课题,没有继续追问其他事情。
回答完茅野的问题後老师原本从淡粉变黄的皮肤,又再度变回了淡粉色。
此时渚站起身,两手握着纸往杀老师走去。
班上的人无一不抬起头,并非是在赞叹渚如此之快完成了题目,而是藏於白纸後的墨绿匕首深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渚的步伐与平常走路并无差别,没有因为待会要执行暗杀而有一丝动摇,沉稳的不像是一个第一次拿刀要去斩杀生命的中学生。
几乎每个人的保持着有些胆怯、惊讶的表情看着少年,唯有坐於自己附近,那时常群聚一起的不良少年们表情不太一样。
不对劲。只是单单拿匕首,成功率如此低的暗杀他们不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渚走到了老师面前,毫不犹豫也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往老师的头挥去。
「……我说过吧,要多下点功夫。」
理所当然的,轻松被老师挡下。
渚并没有露出任何失败时该出现的气馁表情,而是像刚刚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般的勾起嘴角,抱住了老师。
而在同一时间,不良少年们的头头从口袋拿出了明显就是是开关的东西,脸上露出了狡猾的笑容。
有什麽。
他(潮田渚)要做什麽。
他们(不良少年)要做什麽。
来不及了。
伴随着爆炸般的巨大声响,BB弹四处喷射,阵阵白烟冒出。而那些不良少年们兴奋的从位子跳起来往讲台跑去,还大喊着:「好耶成功了!一百亿是我来了!就算是这家伙也没想到会遇上自杀性爆炸的恐怖份子吧!」
「寺坂!你到底给了渚同学什麽东西啊!」
茅野激动地站起来,质问疑似是主犯、有着布丁头的寺坂龙马。
「啊?玩具手榴弹啦。但是用火药增强了威力,三百发『对老师专用弹』以超高速飞散出去。还没到达会致使人类死亡的威力啦!只要从我的一百亿里给他支付区区医疗费的话——」
那语气十分轻佻,对於让他人去进行自杀式攻击不抱任何愧疚,明显只将渚作为一个「利用工具」来对待。尽管有预先设想到是否会导致渚死亡,但那应该是因为死了後续很难处理吧。
白烟逐渐消散,渚身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毫发无伤地躺在地板。
「其实老师我每个月要脱一次皮。用脱下的皮包住渚同学,保护了他,也就是说——这是每个月只能使用一次的杀手鐧。寺坂、吉田、村松,主谋者是你们几个吧。」
老师的语气没了平常的柔和,一字一句都是咬牙切齿,脸上不再是平日那滑稽的笑容,脸皱起露出十分愤怒的表情,肤色也变得漆黑。
「不……不是,是渚他自作主张……」
框当。
木板撞到地板时发出的清脆声响,掉落於地的木板大大写了「寺坂」、「吉田」、「村松」,那是——姓氏门牌。
「因为跟政府有契约,为师是决计不会加害『你们』的,但是如果下次再用这种方法来暗杀我的话——我会对『你们以外』的人做些什麽可就难说了呦。」
框当、框当、框当。
木板一片片落下,上面写了「速水」、「木村」、「片冈」……不只是那群不良少年们,班上每个人家里的姓氏门牌都一一落下。
「家人啦朋友啦……不,撇除你们以外要不要把整个地球都抹消掉呢。」
只用了五秒大家便领悟到——即使去到地球另一端也是逃不掉的,无论如何也想逃脱的话……只有将这个老师杀死一途!
「什……什麽跟什麽啊你这家伙……非常的令人厌恶啊!突然跑过来说什麽要炸掉地球啊、要我们暗杀啊……对於令人厌恶的家伙,使用令人厌恶的杀人方式又有什麽错!」
寺坂指着老师,因恐惧全身颤抖、泪水不停滑落,接近吼着地反驳。
「令人厌恶?怎麽会呢,你们的这个主意本身是非常不错。特别是渚同学,你直到近我身为止,那自然的体态运动都可以打一百分,为师完全被抓住破绽呢。」
老师的肤色从原先漆黑的盛怒变成了温暖的橘红,脸上还有个大大的红圈。
「但是!寺坂你们没有去爱护渚君,渚君也没有珍惜自己,这样的学生没有资格进行暗杀!」
温暖的橘红变成了紫青色,脸上还有着大大的叉。
「让我们来进行能笑着挺起胸膛,自豪地讲述给别人听的暗杀吧!你们所有人都蕴含这种力量,都是能做到这一点的有能力暗杀者。这是——身为暗杀物件的为师给大家的建议。」
二十马赫的愤怒,扭曲触手的褒奖,这个异常的老师用着异常的教育——却能从正面直视着我们。
「那麽……我要提问了渚同学,老师丝毫不想被杀,只打算跟大家一起快乐地生活到三月份,然後将地球炸掉。如果不希望这样的话,你们要怎麽做?」
渚握紧了拳头,勾起了嘴角:「……在那之前,把老师杀掉。」
「那麽现在就来杀杀看吧,今天谁先杀掉我就可以先回家!」
老师的肤色变成象徵鄙视的黄绿条纹,心情愉悦的坐下来擦着大家的家里门牌。
每个人也都回到了位子上,拿出了手枪和狙击枪死瞪着老师。
回不了家了啊。
「杀不了啊……老师……啊!就叫『杀老师』如何?」
杀老师和我们的暗杀教室,上课的钟声——明天依旧会响起。
Tobecontinued.
2017.8.3
2020.5.15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