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家麒在成钰离开後,又回到床上打蔫。昨夜半宿没睡,此刻困得睁不开眼。天柱见了,乾脆拉了窗帘,没一会儿,那人就睡熟了。
眼看到了中午,项家麒早上那顿药还没吃,因为成钰临出门前嘱咐,等她回来再吃。可是这少奶奶一请安,请了一个上午也没回来?再不吃药,就耽误两顿了。
天柱小心的拉开窗帘,想唤醒项家麒,那人倒也自己醒了。
“朱儿……”项家麒迷迷糊糊的喊。
“爷,少奶奶还没回来,您先吃药吧。”
项家麒撑着起身,看墙上的挂钟,都十二点多了,他觉得不对。
“天柱,去打听打听,是老太太留少奶奶吃午饭了吗?”
天柱听了赶紧一溜烟出去,没两分钟就回来了。
“爷,我在门外碰见万福,他说秀莲让他捎话回来,少奶奶被二太太叫去了,要在那边吃午饭呢。”
项家麒一听,翻身赶忙下床,真是怕什麽来什麽。他和二房如今已经撕破了脸,他不愿意成钰卷进去。想着能躲一天是一天,结果是一天都没躲过去。
他拿过衣服,胡乱穿上,天柱赶紧伺候着,又拿热手巾给他擦把脸。
项家麒带着天柱满头大汗的赶到二老爷院子,看到几个丫鬟正布菜,看来真是要摆鸿门宴了。
一进屋,成钰坐在二奶奶左手,同桌的还有二房的两个弟弟家兴和家林,还有他们的媳妇。
“二婶。”项家麒看着成钰像个被捆住的小动物一样,满身变扭,心疼的要命。
“从璧,你不是病了吗?听说朱儿在这,还跑来,莫不是怕我欺负她?”
项家麒站定,上来就被将了一军。他若说自己没病,早上不来请安有错在先。他若说自己有病,这麽急的跑来找媳妇,就错上加错。
他苦笑道:“早上有些乏,睡了一觉好多了。想着我回家,还没来请安,趁着朱儿在,一起来看看二婶。”
二太太吩咐丫鬟在成钰身边加了张椅子和碗筷,看看项家麒,不阴不阳的说:“真是诚惶诚恐,还没忘了你二婶。”
项家麒走到那椅子边,掀起长袍坐下。成钰仔细看他的脸色,他在桌下捏捏成钰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先给二太太盛了一碗汤,双手递到她面前:“从璧不敢。”
二太太见大家都坐定,拿起勺子道:“从璧呀,趁着今天你弟弟们都在,咱们说点正经事。如今你和朱儿回家来,我们也替你们高兴。你们两个也不容易,经过这麽多杂七杂八的事,如今朱儿算是正式过门了。”
她给成钰夹了一块排骨:“要说这事,你二叔也算出了一份力。那一日,若不是你二叔周旋那参谋长,急中生智,来了个周瑜打黄盖,这事哪里能这麽容易了的?你二叔面子薄,他是长辈,没法和你细说,他做的哪一样事,不是为了你好。作人不能忘了根本。如今大老爷没了,你二叔为了银行,也是日夜操劳。你一直都抱病,不知道银行里的事,挣钱哪里那麽容易的。好在眼下家兴和家林都大了,可以去银行里帮忙了。我想着等你好些,和银行打个招呼,让他们去历练历练。
项家麒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事。他这两个亲生弟弟,和他一般的爱玩,只是玩的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事。读书一概不行,只有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他们是不甘心去银行做普通文员的,若真是委以重任,他们赌输了,敢拆解银行的钱来补窟窿。
“二婶,银行的事,我只是挂个虚名,不管正事。弟弟们真想历练,可以由二叔带着去找吴经理。”
二太太没抬眼,鼻子轻哼了一声,拿起筷子,给项家麒盛满米饭的碗里加了好几块扣肉。
“从璧,多吃些。你从法国回来,瘦了不少。你二叔自然是可以帮他们打点,只是前阵子家里开销太大,如今也是捉襟见肘。你不不知道,为了朱儿以前那桩婚事,你二叔可没少往那司令家里跑。礼太薄,人家都不见。我们还不是为了你们担心,这毕竟不是什麽好事。若是以後让外人知道,朱儿过去是人家的八姨太,那多不好听。你好歹是银行的董事,以後免不了要带着朱儿应酬,保全名声有多重要。”
这几句话,好像块大石头坠进项家麒的心里。这表面是要钱请功,其实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成钰过去的婚事,那司令都不再追究,眼下却被自己的父母,当成要胁他的砝码。
成钰此时也好似吃了死苍蝇,哪里还有胃口吃饭。她转头看着身边的项家麒。那人紧抿着嘴唇,绷着脸说:“二婶不必担心。朱儿和西北军并无瓜葛,她从来没有嫁过去过。我也已经和那司令谈妥,从此不再提此事。如今她是我项家麒的太太,不容置疑。”
二太太看项家麒的神色,听他说的这麽肯定,脸上有些讪讪的挂不住,她嘴上还是笑着,只是眼神冰冷。
“好,你都谈妥了也好,省得我们操心。两口子过日子,你看着好就行,外人是管不了的。”
日薄桑榆,西边已是霞光万道。院子里升起了阵阵炊烟。
此刻项家麒的院子里,却没人有心思吃饭。
卧室里亮着暖色的台灯,也没能给床上的人投上一丝暖意。
项家麒中午带着成钰从二老爷院里回来,就没再起床。他亲妈的一顿饭,好似扪胸一拳,让本已好些的心口疼又汹涌而至。成钰试着给他喂了两次药,都吐了个乾净。到了下午,他自己念叨胸口闷得厉害,成钰再也坐不住,去悄悄请了大夫来。她不敢让老太太担心,更不愿意和二房示弱。
老大夫号了半晌脉,冲着屋外努嘴,示意成钰出去说话。
“少奶奶,少爷这胸口疼,似乎不是骨头的问题。我摸着像是………”
成钰看他支支吾吾,急得不行:“像是怎麽了?”
“像是伤了心脉。气血虚得厉害。”
”这可怎麽办?有什麽法子吗?”
“我先开几剂药,但是还得靠养。不能劳累,更不能……生气。少爷这胃纳减少,胀满疼痛,肺气不清,痰多喘咳。这是气滞之症呀。”
成钰自然是知道他的症结在哪里,看来这玩世不恭的人,也有难念的经。
送走了大夫,成钰掀起帘子进屋。项家麒惨白着脸靠在床头,低头垂眼,看着可怜见的。
成钰乾脆脱了鞋上床,歪在他身边。
“大夫怎麽说?”项家麒亲了亲成钰的额头问。
“大夫说,你家少爷就是表面心宽、其实心眼很窄,把自己气病了。”
项家麒听了呵呵笑:“这老中医,见了我新媳妇,话就多了。”
“从璧哥哥,你从小到大,都是怎麽对付的。我是说,你亲生爹娘,和你现在的爹娘。你这病,是不是老受夹板气受的?”
项家麒把脸压在成钰头顶上,搂着她的腰。
“也不是,我自小就身子弱。再说我爹娘并没有给我什麽气受。但是二房那边,还是要警醒些对付。我的宽心肠,也是这麽练出来的。其实,若是我一个人,怎麽都好对付,大不了躲出去。但是如今有了你,二房那边又没了我爹压制,才有些难办。”
“那你打算以後怎麽办呢?一味硬顶吗?我怕你气坏了身子。”
“你小瞧我了。其实,二叔踢我那脚,我并没放在心上,也算不上生气。只是他们一提到你,我就紧张。我不想让你受一点委屈。朱儿,你容我想想,得想个万千的法子,总是这麽一块住着,不是个事儿。不是咱们搬,就是他们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