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雲 — 百尺更進

依雯觉得自己包紮的技术越来越好了,现在纯阳宫里都知道了万花谷弟子到访的消息,有什麽伤兵都往依雯的客房里送,无论大伤小伤、内伤外伤、甚至有些装病的都来了,依雯就开了特别苦的药让他们嚐嚐。

或许就像二师兄,总是喜爱与这些江湖人士打交道,久居纯阳宫的子弟们看着雪景也是会发慌的吧。因此用尽各种方式让自己受伤都要来这一趟,这让依雯有些头疼。

「你的伤口这麽整齐,是自己划得吧。」

「不是阿姑娘!我在跟师兄比划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给划伤咧!」

「胡说,你这伤口前重後轻,根本是下定决心划伤自己,又怕痛所以才收手了。」

「姑娘果然是行家,这都能看出来,佩服、佩服。」

「少佩服了,这药擦上去会疼个半天,有你受的。」依雯刻意用性子辣热的药膏涂抹,若是被这些无病的人占用,那真正有需要的人怎麽办?她只希望这些装病的人少一些是一些。

那装病的道士一抹上药膏,整个人就像被剐心似的痛苦嚎叫。整只手臂都红热了起来。他连滚带爬出了门外,把自己的手埋在雪堆里解解热。

「外面的雪可脏了,小心别感染了阿。」要你装病。

处理完排队大半的病人,还要一边分辨是真病还是假病,确实有些烦人。但依雯觉得自己越来越熟悉了。药的效用、药的份量,越来越能抓着一个有效又不伤身的范围。

二师兄那边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依雯看一眼就知道也不少装病的,这样下来确实麻烦。她还来不及喘息,又赶紧看下一个伤者。

「哈哈不好意思,早上炼丹的时候烧着啦,不是什麽大伤,随便给我敷敷就行啦,依雯姐姐。」定睛一看,这人竟然是凌雪。她灰头土脸,手上黑去了一大部分,也不知道是灰还是真焦了,依雯赶紧拉她去室外降降温度、冲冲水,顺便让自己喘口气。

凌雪的伤势算严重,一点儿都不像炼丹会烧出来的伤,她的手臂灼伤很严重,外层的皮都已经坏死脱落了。依雯直接拿起冷水盆不断的冲洗,凌雪也咬着下唇忍住疼痛,但却止不住声带发出来的嘶吼。

「你少骗我了,炼丹会有这个伤?你要是排队再晚些,整只手可能都不保了。」连续浇了十几盆的水,依雯总算是看清楚伤口了,「皮都死掉了,我给你弄下来,你忍着些。二师兄!帮我拿乾净的纱布来!」

话语刚落,一綑纱布就以一个弧形抛过来,掉落在门边。依雯一边细心地剥开凌雪手上已经烧焦的皮,一边用烧过的银针帮忙消毒。然後捡起掉在雪堆上的纱布捆,拉了好长一段丢掉,才开始动手包紮。

「怎麽会受这麽重的伤?」

「清雨不小心撞到了炼炉,他还那麽小,怎麽能受这点苦呢,哈哈。」

「亏你还笑得出来。这几天你别乱跑,皮都没了,很容易感染的。」

「好的好的,有依雯姐姐的嘱咐,我哪儿都不会去。」除了清理烂皮时的惨叫,依雯几乎没有看见凌雪的愁容,也没有半点懊悔。她的眼神透明清澈,目光灿烂,这让依雯想起每个道士都有的眼潋,她看得出神。

「你知道吗?你和你师兄来这里游历的事情传开了,整个纯阳宫都在说万花谷来了一个帅哥一个美女,帅的医术高明、态度温文儒雅、不输红妆;而美的行事俐落、举止豪气万千、不让须眉,所以那些心神不定的小毛头阿,就争先恐後的来看看。」

豪气万千、不让须眉……

依雯想起方才自己给那装病的人上了辣膏,就觉得有些对不起。

「不过我看依雯姊姊倒是挺温柔心细的呀。」

「凌雪……能不能让他们别装病了,若有急需帮忙之人耽搁了,那怎麽办?就拿你这伤来说好了,在晚一些可会要命!」

「哈哈,我会的。」凌雪笑过自然,一派轻松。

然後就真的,装病的人少过大半。

「唉,这下子反而没人来了……」自从凌雪顶着伤,告知各位别装病看诊後,这屋内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八成,剩下两成也都只是小伤。「还想说越来越顺手了。」

「这是好事,不是吗?」二师兄神色不动,吹奏着笛子一派轻松。让依雯越来越恨她的琴没法儿带上。

「不全然,医者不只是救人,还能助人阿,不一定非要有伤痛再来的。」

「这儿清冷,有的不过也是一群弟子练练武术、静静心,自然是没有什麽好伤着的。」

「阿,玉风道长,要喝茶吗?」

在这段恬静的日子里,依雯无非就是与她二师兄坐在门廊上下下棋、泡泡茶,玉风或是凌雪有空,就陪他们坐在一块儿赏雪。虽然这雪已经赏过近百次了,但依雯还没看腻。

玉风接过万花谷精心栽培、精心冲泡出来的茶。他忘不了这种味道,清新静气、齿颊留香,还会翻腾再回甘上来,他敢说,万花谷的茶绝对是天下第一。品过馨香,他将茶杯放回案上,眼神有些暧昧。

「若是你们要练练手,不如往北方走吧,那里战事多,伤兵也不像这里都是儿戏,也可以为家国效命出一份力。」

「战事?」二师兄一脸狐疑,怎麽他们在万花谷待着,就从来没听说过什麽战事。

「是阿,那狼牙在塞外蠢蠢欲动,不下半年……」

「不下半年?」

「天机也。」玉风这句话说得很沉,但他似乎没什麽压力,反正狼牙也不可能打到华山来。毫不紧张地又端起来茶杯,礼貌性地喝一口夸赞一下。起身准备走人。

「道长,凌雪她还好吗?」

道长驻足,回头给依雯一个温暖的笑容。

「她很好,多谢姑娘妙手。」

依雯给二师兄使了个眼色,二师兄自然知道是什麽意思,却仍一副慵懒的样子回答。「往北去阿……不会更冷吗?」

「二师兄,你不觉得,道长有些想赶我们走吗?」

「我看他倒是挺不舍的。」

「是我多心了吗……」

「我想他确实要我们离开吧,不过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想想那佯装病人的数量,也不能猜是什麽原因想让我们离开。虽是他们弟子不够静心,不过我们也确实带来了困扰。见识的也差不多了,该动身了。」

「这样啊……」依雯觉得自己还没摸清楚这香的全貌,还有些不肯离开。

她已经将薰炉作为自己的医术一用,只是二师兄忙着所以没顾着吧。这些薰香也不无想像中的那麽慢熟,只要分量重一点、性子烈一点,也是有许多人很快就出现反应的,只是这样确实有违中和不伤身的药理。

依雯更发现,被薰炉治癒的伤者,不只是内伤与外伤的痊癒,连精神都养满许多,这是针灸与汤药做不到的效果。在这皑皑白雪内,她还没看过如此红润的气色,相比那些大病初癒神色凝重的样子,依雯更坚信自己的道路。这薰香不只能救人,更能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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