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雲 — 日照香爐生紫煙

「三师父!三师父!怎麽了!」

「安静点。」依雯示意小瑾噤声,莫要打扰到伤者休息。小瑾也就乖乖的摀起嘴巴不敢说话。「这位姐姐受伤了,需要在这里静养一阵子,以後小瑾也要多多照顾她,知道吗?」

小瑾猛然点点头。

「那边的药去帮师父看着,壶嘴叫了便喊一声。」

小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後就静悄悄地到药壶旁坐下,紧盯着壶嘴。

依雯看了嫣然,见到小瑾如此懂事,也就放心了大半。她拿起先前用过的薰炉,选了些能够帮助身体疗癒的草药放了进去点燃,一股充满活力的气味直扑鼻关。依雯险些被呛到,嗅了嗅这个味道觉得妥当,便放在床舖旁边的茶几上。

离天完全亮还有许久,清晨的风有些污浊,且夹杂着一股腐肉味。依雯又坐回床边,用指枕住令羽姑娘的手,生怕错过一瞬,令羽姑娘就没了脉搏。

二师兄踏上门廊,前来关心令羽姑娘的状况。

「令羽姑娘还在鬼门关搏斗,形势凶险。但愿能熬过来……」

「肯定能。等他醒了,还有些事要询问她。或许她对那蛊知悉一二也不一定。」二师兄语气坚定,给依雯打了一剂强心针。「还要问她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二师兄搂着有些睡意的小瑾,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便让她去休息了。他倚靠着墙,守着旁边的药壶。打开盖子确认药材的量,用勺子舀了一些搅了搅,又把盖子盖上。

「那个屍体这样曝着也不好看,我刚刚跟你大师兄放了把火烧了,就近挖好一个坑也就埋了。」二师兄靠回墙边,眼神紧盯着炉火,神色有些漫不在意。「不知道那蛊什麽性子,但愿一把火就可以了结。」

壶嘴开始冲出蒸气,二师兄眼看差不多了就把药壶移开炉子,倒了一碗浅嚐几口。然後又把药壶放回去熬。

「还有些淡,你先喂姑娘喝了吧,先给她补补。补完之後就会比较稳定了。」

依雯听了二师兄的话,接过那碗药吹了吹,待药稍微凉了便把它喝乾。没有半点犹豫地覆上令羽姑娘的唇,一点一滴地把汤药哺给她,然後死命地摸着令羽姑娘的脉搏。

这些行为看在他二师兄眼里,反倒惹他一阵笑意。他起身拍了拍依雯的脑袋,让依雯有些心安。

「不用这麽穷紧张,姑娘的命数还没到尽头,那箭确实错开了最危险的位置。只待药熬好照着三餐哺给姑娘,并且定时帮他换纱布,不出几天令羽姑娘就会清醒了。」

依雯相信他的话,二师兄的医术天分是他们三个人之中最好的,以前跟着师父休习时也让他处理过许多比较大的状况。依雯相信他的判断不会出错,也有些松了口气。

「那我先去看你大师兄还有没有什麽需要帮忙的,人就留给你照顾了。」二师兄前脚刚踏出门廊,便又想以什麽似得回头喊了声。「如果瑾儿在这里给你造成麻烦,就先让他来我们这里吧,我也好教他一些草药知识。」

依雯笑了笑,小瑾手脚勤快一直给她很多帮助,怎麽可能造成麻烦呢?

依雯感觉到令羽姑娘的脉搏比先前有力量,并且规律许多,许是药效有成,也就不再担心这麽多。一放松下来便被倦意侵袭,她感到自己有些累了,想想大师兄他们应该会处理好其他事,就靠着床沿小歇息一会儿。

後来是被小瑾叫醒的,没想到她这一睡就睡过了头,再次醒来时早已过了巡访的时间。不过这些不是重点。

「药熬好了吗?」

「好了,我看三师父怎麽叫都叫不动,就自己把它拿起来了。」

依雯揉揉穴道,头晕有些生疼,大概是真的有些吓着了。她酌了一碗药浅嚐,觉得还有些不够,便又让小瑾在去熬一阵子。并把那碗药哺给令羽姑娘。

「三师父这是在做什麽?」小瑾起火回来便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的问。

「这位姊姊她晕过去了,没办法吃东西,只能让别人喂着吃。」

「哈,好像在亲亲!」

「是呢。」不过当中可没有儿女私情,硬要比喻的话,就像是母亲哺食幼子那样。依雯笑笑地看着小瑾,恐怕跟说这麽多,她也还不能理解。依雯喝完最後一口,便又伏上令羽姑娘的唇。擦了擦没能吞食而流出来的汤药。

「小瑾,师父先帮姐姐换纱,你去找其他师父玩。」在确认小瑾出去後,依雯拉上门,放下床上的帘帐,将令羽姑娘扶起身,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便伸手去拆纱布。动作轻微地让纱布脱落,依雯看到那伤口其实并不大,只是刺入得有点深。

二师兄将伤口缝得整齐且漂亮,大概是不会留疤。依雯有些高兴,要是这麽漂亮的身体上留下疤痕,任谁都会难过吧。只是她并不知道,唐翎那些衣物遮蔽的部分早就有无数伤疤在。

依雯小心地上好了药,然後照着二师兄包紮的方式一圈一圈缠起纱布,打上一个漂亮的结後,轻轻地抱着令羽姑娘躺回床铺上。光是换纱布就花了依雯近五分钟,她大概明白为何当时二师兄的姿势那麽生硬别扭了。

令羽姑娘躺好後,依雯又顺手摆了摆一旁的面具。她仔细听着令羽姑娘的呼吸声,如此微弱却用力挣扎着。想起当时重伤的令羽姑娘脱口说出不要救她,还是觉得这诚实的吐息听着更舒服点。依雯有些憋不住笑,随手按了按令羽姑娘的脉,确认没问题後,便走出房门让她好好休息。

将令羽姑娘安顿好,依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才瞄到桌上的薰炉烧完了,赶紧点了火继续烧下去。太阳也快走过中晌,是时候该做饭了。

饭後,依雯摸出了那把琴。一样的时间、一样的琴声,不一样的是小瑾没在旁边欣赏这琴。自从二师父教导她要勤习字後,依雯每天练琴的时间,小瑾就在一旁听着琴声习字,那字随着乐声愈发悠扬飘荡、随着音韵急降而转折,依雯弹得开心,小瑾也写得开心。只是现在房门被吩咐了让伤者休息不许打扰,她只好趴在门廊上姿势不端的习字。

这样弹琴就不会打扰到伤者休息吗?

小瑾也没空想这麽多,继续提笔写她的永字八法。

侧、勒、弩、趯、策、掠、啄、磔。

侧、勒、弩、趯、策、掠、啄、磔。

由於依雯要照顾令羽姑娘,采药就只有二师兄自己去了,大师兄负责看着村子。小瑾则是被二师兄劝着留下来帮助依雯,便也没有跟着去采药。

虽然说是要照顾伤者,依雯觉得基本上根本不需要什麽心神,令羽姑娘的状态一直都很稳定,心跳与呼吸也越来越匀称,算是脱离险境了。依雯一边将草药分类,一边磨自己需要的份。他想让令羽姑娘好得快一点,至少不要留疤,於是什麽养颜美容的、护肤的、修复用的药草全部混在了一起,想说下一次换纱布给令羽姑娘涂上。

「小瑾阿!你去看看令羽姐姐出汗了没有,出了就帮他擦一擦。」

依雯又抓起一把药草,泡水泡软,磨碎成汁。没听着小瑾应答,又喊了一次。

「小瑾?帮令羽姐姐擦擦汗吧。」

刚转过身,只见小瑾傻楞楞地在门口站着看依雯磨药,也没什麽动作,只是一脸不情愿,却又不知怎麽开口拒绝的被钉在地上。

「小瑾?」依雯见小瑾没有动作,又没听闻小瑾有什麽意见,她一双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彷佛还有些泪光,只得暗自猜猜小瑾这什麽意思。「你是害怕那位姐姐吗?」

小瑾畏惧地点点头。

「哈哈,那你来帮我磨磨草药,我去给令羽姊姊擦擦汗。」依雯便唤小瑾来到身边,叮嘱她抓多少的草药、加多少的水、怎麽磨、磨到如何算是适当。见小瑾也熟能生巧了起来,才放心地进入寝室。

果不其然令羽姑娘身上出满了汗,多半是室内那薰炉火气有点旺。这是好事,这下子令羽姑娘身上的秽物也已尽数排出。依雯舀来了一盆水、几匹毛巾,将令羽姑娘额头上的汗珠逝去,擦完後又将她扶起。整个背部出汗出得特别凶,依雯先是用湿毛巾擦洗了一遍、再用乾毛巾擦乾了一遍,然後铺上剩下乾净的毛巾当作垫背。

她早该想到出汗会浸湿她的床铺。

不过比起令羽姑娘的命,这倒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也不是那种有洁癖之人。替令羽姑娘梳洗完,依雯也觉得该换个味道了,便在柜中四处翻找,找些适合养元的草药来换进薰炉。这次薰出来的香不同於先前的绿色,而是带点紫色的梦幻。当然不至於到整间房室都是紫色这麽夸张。

依雯深深吸进一口气,觉得自己的思绪顺着香气入鼻、咽,聚入到了丹田养元,挺能集中注意力禅定的。或许她真该好好研究这番香气也说不定。她想起了师父先前给她的文献中,似乎就有关於香气的记载。

厅堂不断传来小瑾磨药的声音,药杵和药钵互相摩擦,那声音听着也是沉静而安稳的韵律,有如心跳声吧。

「哦?徒儿这麽勤快阿!」大师兄一踏进门便看到小瑾在磨草药,看她那姿势已有几分依雯的样子,是挺聪慧的。「令羽姑娘怎麽样了?」

「已经脱离险境,不过还很虚弱。」

「那我就不打扰了,晚些我到三星望月那去取信,顺手通报一声,这段时间先麻烦你看着村里。」

「好。」

「还有,近日守夜我跟你二师兄轮着吧,你好好照顾令羽姑娘。」

「恩。」

语毕,大师兄便快步走出房门。依雯笑了笑,不知道是哪家子的信如此重要,连通报都变成顺手的了。还好这里还有小瑾。

「小瑾,师父先去外头看着,你就好好磨草药,把桌上的量全磨了。若是令羽姐姐有什麽动静再来喊我一声。」依雯正要离去,又看到小瑾那个不知所措的面容,赶紧安心道。「别怕,令羽姊姊不是坏人,你也不用接触她。只要她有什麽动静就出来喊我就好。」

小瑾无奈点点头,依雯朝着小瑾的小脑袋儿拍了拍,便笑盈盈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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