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凯哭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算不清到底实际上是过了多久。
究竟从什麽时候开始,他变得不再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笑容?变得不再开朗乐观?
我很残忍,残忍地剥夺了属於他的快乐,同时也夺去了他脸上那抹我很想留住但却留不住的笑容。
「这样做,对他而言真的是最好的吗?」当天练琴的休息时间,我坐在台阶上问予濬学长。
「我不会因为他是我的情敌,就说你的方式是最好的。」他揽住我的右肩,目光温柔,「哭,是因为承受的痛太过沉重,要换作是我,我大概也接受不了。」
「那......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抬起眸望他。
「傻瓜,经过这一连串的事件,你还不明白吗?」予濬学长顺了顺我的浏海,「在爱情的哲学里,本就没有所谓的绝对正确或错误,你只是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并不代表伤人就是错误。」
「但是,非得要这样伤人才能顺从自己的内心吗?」
「在不均等的爱情关系中,要取得平衡原就不易,必定会有人跌得浑身是伤,也总会有人伤心落泪。可是,只要挺过去了,终有雨过天晴、出现彩虹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也就该放下了。」
「放下......名凯他真的放得下吗?」相处了这麽久,我深知他对我的爱很深很深,并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懿妘,他现在哭是因为痛,现在落下的眼泪是最好的养分,能帮助他更快走出伤痛,你要对他有信心,也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他伸出左手,覆盖住我交叠在膝盖上的双手。
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我将头依恋地靠在他的胸膛上。
究竟是从什麽时候,这个充满薄荷香的温暖怀抱竟成了我重要的心灵慰藉?他的一举一动和那张俊逸脸庞,又是如何深深刻划在我心上,让我想忘都忘不掉的?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麽?」予濬学长将手移到我头顶,动作轻柔地摩娑着我的发丝。
「真的......好喜欢你......」我支起身,展开双臂紧紧抱住他,而他的明眸中闪过一瞬惊喜後归於平静。
明明他就是个喜怒不形於色的高冷男,为什麽总能在不经意间撩动我的心弦,让我无法自拔地一步步掉入他设下的陷阱,却又心甘情愿,不想逃脱?
「话说,这还是你第一次亲口说喜欢我呢。」他把我抱在怀中,轻轻抚着我的背。
「只要你不嫌烦,我愿意对你说一辈子。」我仍没放开他。
「这麽快就谈一辈子,你是有多怕自己滞销,这麽急着要我把你娶进门啊?」他启唇笑了。
「随便你怎麽说,反正你就只会亏我。」我噘了噘嘴,而他眼底的宠溺彷佛要化成水般溢出。
他把我的手高举过头顶环在他脖间,动作一气呵成地将我打横抱起,脚步轻快地走回室内。
他直接将我放在椅凳上,我还昏昏沉沉,尚未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到我身侧,肩膀毫无缝隙地与我的身体完美贴合,清爽的薄荷香味再次扑进我鼻中。
「准备好要开始了吗?」他柔缓的语音使我感到无比放松。
「嗯。」我回他一抹灿笑,随後把眼神专注在眼前的琴键上。
他率先起音,悠扬缭绕的音符回荡在只有我们两人的偌大琴房中,我忽然有些失神。
这里,不只承载了我和他的一切,同时也记录着我和名凯相处的点点滴滴。
如果不是名凯带我来到这里,我还有机会遇见你吗?
若非我们初见那天你的嘲讽,我们之间是不是根本就不会有之後这些交集呢?
不过,现在深究这些已无意义,有你在我身边,就是最美好、最深刻的记忆。
为了你,我狠下心拒绝了对我情意如丝的名凯,因为我相信,虽然你对我并不一定像他的情感一样浓烈,但你日常间的似水柔情却卸去了我一层层的心防,我坚信你是能够带给我幸福的那个人。
陷入你的情感深渊,我想对你说──我毫不後悔。
我恍然回神,恰好迎上我必须加入的段落,他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在我开始飞快舞动手指後,随着曲调音阶的变换,他将左手移到我左方,低浑和高昂相互碰撞,共同谱出一首专属於我们两人的青春协奏曲。
压在心头的大石,历经许久总算清空,轻松许多的心情让练习品质达到前所未有的令人满意。
未掩的窗外偶然吹进一阵阵夜风,却早已非几周前的凛冽刺骨,而是转为沁凉舒适,拈起心上那一缕细腻的情丝,缓缓吹起复又降落,最终尘埃落定,归於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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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我和予濬学长走在繁华的信义区街头,准备回家。
即将迎来周休二日,街上熙来攘往黑压压地全是人,他紧紧牵住我的手,以防我被望不见尽头的人潮给冲散。
「学长,你运动会有参加什麽比赛吗?」
弯进大马路旁一条人烟较少的小巷,我们放慢脚步走着,而我问了他这麽一句话。
「你还真是不按牌理出牌,为什麽突然问这个?」
「今天,因为班上选手的事乔不拢,我和卓雨皙闹了点小口角,我觉得对你有些抱歉。」
「为什麽要对我感到抱歉?」他问道。
「卓雨皙是你的直属学妹,於情於理我都不应该和她起争执,让你两面为难。」
「这不是我所应该要担心的事。」他回道。
「你的意思是,你不生气我和她吵架吗?」
「虽然身为雨皙的直属学长,我本应维护她,但我同时也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一点的委屈,就算只有一点也不行。你放心,如果真是她的错,我是不会偏袒她的。」
这句听起来是句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对话,只是站在客观的角度陈述事实,但听在我耳中却堪比缱绻的情话,让我对他的喜欢,彷佛又多增加了一分。
「可是,虽然不完全是我的错,但我毕竟还是出於私心才和她起冲突的,我是为了名凯才......」我愈说愈小声,而他只是静静地倾听着。
「好了,我知道了。」他打断了我,声音中少了刚才的温和,改添上了一点清冷的峻冽本色。
虽然他的语调十分平和,注视我的眼神里甚至也没有一星半点的怒意,但我想或许他心里还是多少有点介意的,基於不想让他不开心的理由,於是我没敢再多说任何一个字。
可是,他好像误解了我的用意。
「你在害怕?你怕我?」突然,他猛然抓起我的手腕,我才发现原来我的身体全都在微微发颤,而我却不自觉。
「学长,放开我,会痛......」手腕上传来的激痛让我不禁踉跄後退一步,他的力度过於用力,我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只能直直呼痛,求他放手。
「为什麽要害怕?我有那麽恐怖吗?」他缓缓松开囚锢,但却没有完全放开手指,仍旧轻轻扣着我的手。
「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想你可能不想听见我在你面前提到我和纪名凯之间的牵连,所以我才......才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说着说着,眼中的泪受地心引力一串串往下掉,我仍然挣不开他,只能抬袖以衣拂去泪水。
此时我俩正在一堵古老红砖墙边,他再度施力将我推到墙边,把我按在他和墙壁之间,我完全无法动弹。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本来流得断断续续的泪珠此刻却因为惊惧惶恐而如同关不住的水龙头般涌出,盛满恐惧且湿润的眼望向不断逼近的他,我已经无路可退。
他的脚一步步朝我移来,我蓦然发现他的呼吸竟不如平时一贯的沉稳均匀,反而有些不太规律的急促。
「学长,你......你要做什麽?」我伸出另一只手挡在我们中间。
他没说话,只是脸色变得凝重,呼吸也愈显浊重无序,同时,他放开了我,用空出的手松开制服西装的领带。
今天晚上并非无风,但他额上却密密地出了层冷汗,嘴唇也微微发白,我大惊,连忙问:「学长,你还好吗?」
「没事。」他回应了一声,只是声音是我不曾听过的虚弱。
不久,他缓过一阵,气息不再像刚才一般紊乱,但我却是吓到了,刚稍微止住的泪又不受控往下掉。
他抬起眸,星眸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那雾中却是我前所未见的认真神情。
我愣了一下,回神时他的唇已然凑近我颊边。
他的动作依然是那麽轻柔,轻轻地用他的两片薄唇,吻上我颊上挂着的晶莹泪珠,仔细地把所有眼泪都咽进自己口中,吞进自己腹内。
他的吻,从眼下一路到鼻尖、锁骨,全都一地不留地攻占,但就在落到嘴唇边时,他停顿了几秒。
这是他第三次吻我。
我知道他一直很有分寸,不该碰的他绝对不碰,第一次是贴上额头,上次也只是印在唇角,但这一次,我感受到了他的热情如火,他的迫切和渴望。
「既然不想忍,那就别忍了吧。」他的唇吻攻势让我全身温度陡然升高,我想成为那积极的参与者。
闻言,他微微移开唇,不太敢相信地瞅了我一眼,也许是讶异於我能从他的动作中看穿他的心思吧。
不过,得到了我的首肯,他不愿亦不必再忍。
他盯着我的唇,呼吸再度加快,却与方才的急促不同,而是随心律加速的感觉,是不由自主的。
一秒钟後,他仍旧轻柔地将唇印上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覆在了我的唇上。
虽然渴盼,但他并不求快,而是逐渐加深吻的力度,一点一点地把感情传递给我。
之後,他不再局限於表面,略动了动灵活的舌,试图伸进我口中,不料却被我以牙齿挡在门外。他不悦地看看我,抬手把我的双肩压在墙上,用舌头轻巧地撬开我的防卫,勾住我的舌,不容抗拒地继续向内。
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有些飘飘然,好像整颗心都被夺走,可我却不感到厌恶,反而有点爱上与他进行「口水交换」,享受他只属於我的满足与优越。
这个吻一直持续到我快要脑部缺氧才终止。他的手肘撑在墙上,身体完全贴近我,呈现一个类似壁咚的姿势,两人都在微微喘着气,脸上却满是幸福洋溢。
「懿妘,你怕我吗?」他面上带着潮红,问道。
「要是怕,你刚才还有机会做那些事吗?早就被我当羽球打到天边去了。」
「也是,」他轻声笑了,「懿妘,你知道吗?」
「知道什麽?」
「我很喜欢你。」
「嗯,我知道。」我点头,也笑了,「我也爱你。」
虽然你说的仍是喜欢,但我会等,等待这份喜欢昇华为爱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