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堂课的末了,苏曲乡的笔尖仍旧悬於最後一题上方。
题目这样写到:曾在哪本书或电影中,得到哪些对你影响至深的话,或是让你印象深刻的句子吗?(不限一句)
看完题目,她久久无法下笔作答。
让她不带任何感情去写,她能洋洋洒洒写下数十句不成问题,然其充其量,只是在应付出题者。
但她不愿这麽做。
与卞一檀交谈的次数虽不多,但每每在旁听他和苏牧说话时,这个凡事皆能甚嚣尘上的世界,瞬间就会变得悄寂且安然;聆听一个人娓娓述说一桩小事,竟能赋予听者这样奇妙的感受,那是前所未有的体会。
也因此,她想诚实作答,更萌动了一丝罕有的念头,想从他那里得到些回馈;倘若没有,那麽她也至少好好地完成了自己想做的事,而非潦草应卯。
晌午的钟声一敲响,同学们一一交卷,剩她待在座位上慢腾腾地动着笔。
李果叩了下她面前的桌面,问:「曲乡,要我先帮你盛饭吗?」
苏曲乡犹豫了会儿,点头。
李果冲她一笑,扬声和卞一檀说:「老师!这里还有一个人没写完。」
卞一檀将学习单的边角对齐,收到桌子的最右侧:「没关系,慢慢写。」
「那我先回去罗。」李果说。
她走後,苏曲乡把注意力再度放到单子上。
她已写完两句,正举棋不定是否要写下第三句。
趑趄之际,卞一檀道:「同学,我要出去一下,你离开时把门关上就行。」
苏曲乡一贯地只颔首不吭声,余光见卞一檀停下靠拢座椅的动作,才忙不迭地回:「明白了,老师。」
卞一檀有一刻继续动作,却又猛地打住。
苏曲乡也尚未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眼光。
好似两人都能真实地看到彼此的举动,而又同时专注到自己的事上。
他们谁也没说话。
靠上椅子,卞一檀取过导盲杖不知去了哪儿。
写下第三句话後,苏曲乡也把学习单放到叠好的纸堆上。
临走时,她被挂了不少帧旅游照的白墙吸引住。
其中一帧有他的身影,同他蹲着的是一只黄金猎犬,即是苏牧天天在遛的那只。她踱步於墙面前,心想,怎麽刚才没有人问到这些相片背後的故事呢?
疑惑中,她不禁叹了口气。
风铃惊响,思绪被强制阻断。
卞一檀将导盲杖夹在腋下,走了进来,苏曲乡连忙避开他将会行经的路,此举也使得他发现她仍未离去。
「不饿?」卞一檀把饭盒放到桌上,「午餐时间快结束了。」
苏曲乡没有回答他,她看着那些她只知道用「很漂亮」来形容的风景照,问道:「老师,这些照片是你拍的吗?」
「是啊。」
「所以,这些地方您都去过?」
卞一檀似是笑:「没去过怎麽拍?」
苏曲乡卡了壳,後知後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摆这些照片,为得是让你们在第一堂课随意问问题时能问到,结果注意到的人只有你。」卞一檀笑,「你想问什麽?」
他坐了下来,是朝着她所在的方位。
「这张公路照,是在哪里拍的?」
「公路照有两张。」卞一檀说:「上排还是下排的?」
「下排的。」
「那是在纽西兰拍的。」卞一檀说着,也往墙边一望,她看见他墨镜底下的眼依旧闭着,不晓得他此时想到了什麽,她静静地听他说:「那是一趟自驾游,从基督城横越整座南岛开往格雷茅斯。你说的那张,就是途中见到的风景。」
纽西兰啊,很遥远呢。
「我第一次亲临活火山和冰川,都是在那里。」他拉下墨镜,来回按压眼骨上周两圈,又重新戴上。
早该丧失知觉的地方,按了又有什麽作用呢?
苏曲乡想,这是问不得的事。收了心,她往另一张相片看去:「那,这座灰白色的山,也是在纽西兰拍的吗?」
「不是,那是波士尼亚与赫塞哥维纳的苏杰斯卡国家公园,那座国家境内的克拉维斯瀑布也很值得一去。」卞一檀转往别处,「也许,你连这个国家都没听过。」
苏曲乡承认了:「……但波士尼亚四个字,还是有印象。」因为课本上有写。
卞一檀沉静的脸上,因她所言而攀上一抹笑:「看来,是有在听课的学生。」他把学习单收进抽屉,「你先回去吃饭吧,其他相片的故事,有机会再和你们分享。」
苏曲乡明白时间已晚,更明白他的弦外之音。
礼貌地道完再见,她依言回到班上。
这天,他们都没想到,有一日她将会坐在他家中,而他,会滔滔不倦地同她细说那些相片背後的精采故事。
原属他一人的尘封旧忆,将会变为他俩共享的秘密。
〔说说话〕
回来了ˊˇˋ缓缓朝完结迈进。
提醒标签:十六、十七章有大幅更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