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公车出了事故,车体的右转灯被撞破了个大洞,乘客被请下车,承受烈阳不间断地燻烤。
苏曲乡发讯息叫李果先点餐,接着转往最近的站牌等车。倚在转角的大柱旁,她开启耳机的抗噪模式,耐心等待公车进站。
眼前是人来人往,各个足蹬专属大都的生活步调;耳畔是《AsTimeGoesBy》的乐声,本该在人闲桂花落的静林听。
她翻转着手机,切了歌。
──「Iranawayfromyouonce.Ican\'tdoitagain.」
她咬住腮颊,拔掉耳机。原以为切歌後,从前熟记的电影台词就不会跑出来,果不其然,徒劳的事饶是人再如何奋力挣扎,终归是徒劳。
她把耳机收放好,将自己浸润到1900的灵魂里,试着揣测起每个过目之人的所思所想。
只是她後来想的,全是过往的回忆。
她记得,高三的某日,卞一檀第一次和她说起自己的事。
例如:他为何会失明、为何会选择来当教师、这一路走来又是如何克服万难的。
而那天,正好是圣诞夜。他给了她一台黑胶机、一张唱盘;她也给了他一样东西,却没让他知道。
在聆听他述说昔日的过程中,她觉得世界静悄悄的,十分美好。
夜里,她晚归了。卞一檀问她有没有看过《卡萨布兰卡》,得到回应後,就去把这部片的DVD拿给她。她问,你喜欢这部片子吗?他说喜欢,也因如此才想让她看看。於是,她就在他的藏书室里,把这部片给看完。
全英文的片子,没有中文字幕。
当Ilsa道完话後,Rick答覆中的最後一句是:Here\'slookingatyou,kid.
她按了暂停,懂剧中情境,但想不到最好的翻译,遂问他,老师,这句话你会怎麽翻?
卞一檀手撑着侧脸,听见她所问後,墨镜下的眼似乎睁开了,似乎想确切地锁住她在的方位,可惜最终仍偏离了几公分。他当然不晓得了,但她好像感知到了他的想法,便把身子往前移了移。然後,她在他的「目光」中,看着他徐徐启唇,说,永志不忘,小姑娘。
她想,这一晚所听见、所看见、所得到的一切,她会记上一辈子。
旧忆如流水,说来就来,说断就断。
苏曲乡敲碎一块爆冰包,覆在脖颈上,渐渐打起盹儿。
对街是间工业风设计的星巴克,她不是没有过进去避暑的念头,但在考量到价格後还是作罢。处处得精打细算的穷学生,哪有奢侈放纵的资格。
蓦然间,一阵热风拂来,带起她杏色洋装的裙摆。裙子长,不怕走光,所以她也毫不在意。歛着眼的她,似个睡在保温箱里的小婴孩,柔和典雅的容颜在熙攘的人群中显得恬静宁适,若有人无意瞥见,很难不多为这个安谧清心的画面停留几秒。
那坐於窗边的男人就是其一。
他的目光在苏曲乡和店内的装饰间徘徊,像只掉队而找不着落脚处的候鸟。
「阿檀,你还不喝吗?」林歌举起自己的那杯,「我都要喝完了。」
「我戒玛奇朵很久了。」卞一檀笑道。
「戒了?你不是最爱喝甜的吗?」林歌怔怔然,却也因意识到两人之间数年的空白而垂下头,「以前都一天一杯的。」
卞一檀淡淡地看了看她。也许她仍活在过去的时光中,但他不做这无意义的事。眸目一晃,他不自觉地寻找起苏曲乡,见她还在原地,这会儿他终於道:「这麽多年没见,你不知道是正常的。」他抄来桌上的皮夹,长腿自矮桌下伸出,「我下去一会。」
「你真的不喝?」林歌卷长的睫毛上落着几分惘然。
卞一檀只当没看见:「你喝吧。」他说。
下到一楼,他对着冷藏柜前的糕点踟蹰了足足五分钟,期间时不时去确认苏曲乡仍在那,到了结帐时,却只付了杯特大杯咖啡的钱,就连收银员都不禁纳闷:他在那看那麽久到底是……
过了会儿,一位年轻女孩喊了他的姓氏。他上前跟她要了张便条纸,写了行字,黏在塑胶杯上,问她能否将饮料转交给对面骑楼下的姑娘,女孩眨了几下眼,点头说好。
卞一檀迅即回到楼上,看见咖啡已送到她手中。他见她呆呆地望着星巴克的方向,接了通电话。讲话时,她边转看塑胶杯身,看似在欣赏漂亮的渐层效果,却在某处突地定格。
他知道她停下的原因,便没再看下去。
〔说说话〕
「Iranawayfromyouonce.Ican\'tdoitagain.」出自电影《卡萨布兰卡》,也译作《北非谍影》。
《AsTimeGoesBy》则是这部电影的主题曲。
文里段落带到的完整台词是:
Ilsa:Ican\'tfightitanymore.Iranawayfromyouonce.Ican\'tdoitagain.Oh,Idon\'tknowwhat\'srightanylonger.Youhavetothinkforbothofus.Forallofus.
Rick:Allright,Iwill.Here\'slookingatyou,kid.
文中提及的1900,是电影《海上钢琴师》里男主角的名字。
若没看过这部片子,应该就不晓得那句话我为什麽会那样写了。强力推荐大家去看!是00前的经典老片,特别特别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