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曲乡靠上路旁休旅车的车尾，仰起头，一如再见那晚立於人行道上的他。她应当要追上去跟他说声抱歉，可是她没有这麽做。
最後她回到家中，十多米长的路，她一次都没有往回看，所以当卞一檀踅回来时，她也没能看见。阶梯口的那群人，特别是那位马尾男，在她经过时不住双肩抽颤，着实被她周身挟带的低气压所震慑。
转开门锁，保罗一脸阴郁地坐在玄关口，像在等着谁归来。
苏曲乡换上拖鞋，弯腰瞅他，觉得他的懊丧样与自己太过雷同。
保罗抬头，用毫无起伏的声嗓对她说：「我和他分手了。」
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睡意冲刷下，苏曲乡的视界已渐次涣散，她试着凝目，终於发现保罗碧绿色的瞳中充斥的不是阴郁，而是虫噬的空洞。
他从没这样过。
他不是会因分手而忧伤的人。
而她是个不会安慰人的人。
保罗在见到她担忧之情的那一刻，撑开笑揉了揉她的软发：「小苏，我问你啊，你要搬走真的是因为我？」
「不是。」她说：「他们胡说的，是因为租约到了，才想换个环境。」
「那就好。」保罗偏着头，让她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徒留一个侧扬的唇角给她後就去穿鞋。
苏曲乡踟蹰了几秒，对着他的背影留下一句话：「保罗，你别喝太醉。」她从来不管他的醉酒程度，身外之事，何须在意？只是这回她觉得有必要叮嘱他，否则，怕他真出了事。
保罗拍拍她的头，笑得很牵强：「好，小苏苏也要早点睡。」
他出门後，苏曲乡也回到自己房里。
她将手机转为有声，瞄了瞄上头挂着的通知。
李果的作息异於常人，十点睡，四点起，近日固定於晨起时用讯息轰炸她。
不知这是第几通游说兼抗议的讯息了，苏曲乡将它搁置着，等温习完整周的课业和个案纪录後才点开那则对话。不出所料，仍是在抱怨她不租那间CP值极高的房，简直把她美好的同居梦给摔碎。
苏曲乡对着萤幕想，假如李果知道屋主是卞一檀，她还会这样胡揽蛮缠说要租下吗？可她没有勇气对她和王汶坦承，她跨不过的那道坎是自己的心。说出口後，就是承认了他回来的事实，如此一来，她也必须面对这项事实所带来的冲击。
她在拖宕、逃避，尽可能推迟冲击来临的那天。
一度自认完美的计划，在偶遇了宋之枫的这个变数後，全被打乱了。没遇见她，就不会有那个令她着魔的吻。
苏曲乡揉着太阳穴，缓解这焚膏继晷的一周添在她肩上的劳倦。
最後她只敲出一句话给李果：见面了再说。
约莫是四月初，李果在网上滑到《Fivefeetapart》的电影预告，从那时起，她就不依不饶地吵着她和王汶说要去看，却即刻被王汶以爱情片应当和另一半去看的理由回绝。李果无计可施，便将火力集中到她身上，终於在四月底得到她的允诺，相约改日去唯一一间还有播映这部片子的小戏院看。
犹记看完预告後，她告诉过李果，她兴致缺缺，去了也是浪费钱。李果很是讶异地问为什麽？即便剧情不合她的胃口，男女主角的颜值也够撑场了。
当下，苏曲乡没有直接回应，她很快改口道，去看吧，就当是犒赏自己从繁忙的四月熬了过来。心思素来缜密的李果，听出了她的欲语还休，但不多发问。她知道她是怎样的女孩，有些话在她身上绝对问不得，问了，是掀她的疮疤，戳她的痛点，而她不忍心再见到她受伤，一丁点儿也不行。
毕竟她的伤痛，曾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