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故鄉的檀香》 — 第十八章、故人歸 (5)

苏曲乡咽了咽喉。

眼前的女人,是卞一檀的母亲,曾是S大最年轻的教授,也是那几年中,她畏怯最久,想她绝不会认同他俩之间的事,却在校内发生了那些风波後,她一字未改,把和卞一檀说过的话覆诵给她:我不反对你们之间的事,但这个决定和後果,你们要有勇气自行承担。

这话的大半基础,是建立在他俩彼时的身分和景况下,可几经春秋代序,如今,她已不再是他的学生,他也不再是盲人了。

「去年小檀回来,我也跟着回来了。」宋之枫歪过头,「你到我店里换件衣服,都湿成这样了。」

苏曲乡掐着右腕,摇头:「没事,不用麻烦了。」

宋之枫本又去看手机,一听这话,立刻定睛於她。

是她哪里说得不妥了?

四目交流过後,她受某种不知名的引力招引,提起琴包,跟上宋之枫的脚步。

到宋之枫口中的「店」门外时,她才边推门,边用那窝围在烛火旁的人听不到的音量,说起一件她全然不知晓的事,为她解了惑:「去美国的第一年,我问过小檀,你是什麽样的女孩?他的第一个回答是,你是个把没有、没事当作口头禅的人。」风铃清音,招来了许多人的回眸,她在几个无动於衷的人里,望穿了侧着身的他,颇没辙地笑着把灰色衬衫上的鲜奶油挖起,才悠然将视线放到她这方。

两人皆是一怔。

门关密,风铃仍在敲,宋之枫又说:「实际上,都不是真的没事。」

苏曲乡没有接话,她还处在这番话的余韵里,以及他那双眼的情意深处。

弯弯绕绕的,彷若置身於巨型迷宫,得见天,却不见出口。

她听见那群工读生的窃窃私语,在讨论自己是何方神圣,但她不在乎,只管看着他走来。等他站到跟前了,她又把头撇开,鼻端疗癒的檀香味儿却是躲也躲不开。

「置物柜有几件乾净的衣服,你带她去换。」宋之枫说。

卞一檀有很多话想问,譬如,你俩是怎麽遇上的?又说了些什麽?但也只能先搁一旁。

他按着她的背,竟能触到她肩胛骨的走向,抛开这个惊讶,他带着她邻墙而走。进入那圈工读生的视野中後,他们寻根究底的欲望更加热烈了,就在她以为他的手不会离开,想加快步伐歛避时,他已自觉把手收回,绕到她前方,转了三个弯,刷下门卡,进到员工休息室。

无光,什麽也看不见。

苏曲乡去找灯钮,上下摸了一边没碰着,换边时,手背被人挡住,看不到的缘故,挡得不实,像在打人。

「抱歉,痛吗?」

「不会。」对方是他,开口应答几乎成了反射动作了。不若与其他人交谈,类似的问句她只会以肢体动作答覆。

「灯要插卡才会亮,不用找了。」他又说,呼息似乎又更贴近她。

苏曲乡想是错觉,嚓了声,灯亮了以後,她才知道这不是错觉,是事实。

真的很近,无论是谁再将身子前倾几寸,唇与唇便能沾上。

她头一偏,从他的手心下滑上去,拔出磁卡,最後一眼,她在他眸里见到自己。她有感,也十足十地确信,自己一直都在那里。

当年要走的人,是她,自始至终都是她。

她滑坐下来,捏着磁卡,力量没掌控妥当,将磁卡掰出一个将断不断的弧度。

他的呼吸随之下坠,来得太急,她抖了抖,後脑门磕上墙,晕着。她怕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所有的声响,她都会怕。最初的最初,那个方诞於世上的小曲乡不怕,可後来的她,四岁以後的她,会怕了,是渗进四肢透入脾胃中最原始的惧怕,是她被吓出来又阴魂不散的心魔。

「老师,你说句话。」知道他就在眼前,可苏曲乡还是想确认他的存在性。两只相互寻觅的手,在鞋尖前勾上,他轻轻握住她,说,「我在。」

她不满足於这样的力道,回握的力要比他更重,他也觉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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