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过後,三人一道出了家门。
廖浔和朋友借了车,今日任务就是当一位称职的司机。
路上,王汶发了条信息进群组,知会她俩她那边遇上棘手顾客,会迟些才到。
苏曲乡读完,顺便一瞄右上的时刻。她把时间掐得太准了,多停一盏红灯都不能。
她叫廖浔开快点,怕迟到了给房东留下坏印象。
李果转过头:「程先生没和你说吗?房东不会来,昨天把杂物收走就离开了。」
苏曲乡稍愣:「记错了,最近太忙。」
「所以才说你得好好睡一觉。」李果拉起她的手指,颠来倒去,「看,光处理那些资料都把手割伤了。」
苏曲乡将手抽回,态度近乎冷漠,甚不在乎。
她靠上车窗,阻断李果的欲语还休。
对前来看房的人,程冻一项采放任主义,迟到无伤大雅,他手下案子多到随处都有打不完的电话;早到也非坏事,如此一来,时间不会被压缩,他便更有空闲去对其他客户软磨硬泡,刷新月成交量。
今天带的这组客,是压线抵达。
「两位是?」程冻亲切地问。
「我姓李,她姓苏。」李果说。
「那王小姐和廖先生?」
「一个在停车,一个晚点来。」苏曲乡顾盼四周,这大厅足足二十多米宽,天花板挑高至三层楼高,她不喜欢过於亮堂的地方,淡声说:「我们先上去吧。」
程冻立时展现出专业房仲的姿态,热络地带她俩上楼。
自离开大厅,他便为入眼的公共设施做简单的介绍:图书室、健身房、韵律教室、望不见尽头的长廊中段,设有宴会厅供人摆酒席。
苏曲乡东张西觑,不太了解自己误入了什麽空间,似乎这不该存於她的世界。
上到十一楼,视野开阔,纵览对岸河滨。
「门是指纹解锁的,目前就存着我和房东的指纹。」程冻将拇指按上感应锁,一记怪声,门应声弹开。
内部装潢映入眼帘,李果为之震慑,是被苏曲乡拉入玄关的。
「大叔,这房子太好了,为什麽月租却这麽便宜?」李果吐出来自灵魂深处的疑惑,「我打听过这社区的确没出过事,但就这地段、机能、坪数总括来说也不该这麽便宜。」
「因为房东不缺钱。」程冻答得快,「这是事实,更是他亲口说的。还有,他希望能租给学生,所以租费必须是你们负担得起。」
李果在苏曲乡耳畔低语:「一万八除以三,每个月六千就住得起了。」
「水电瓦斯你都没算。」苏曲乡陡然记起什麽,向程冻问道:「这不包含管理费吧?」
「是啊,两个月一缴,八千。」程冻比划着室内,「房东去年刚从国外回来,整屋子都是他请Neri&Hu重新设计改装过,所以能见到摆设上有不少古典与现代水乳交融的元素。」他走到开放式厨房,「这里,有两台德国BOSCH的嵌入式电烤箱,中岛两个IH炉和镶在桌上的烤架,L型流理台上也有个瓦斯驴。啊,电烤箱旁边还有个红酒展示柜,另外这里的墙面全是防溅设计。」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李果眯眼问。
「什麽味道?」
「铜臭味!」
苏曲乡无言以对。
门铃乍响,程冻让她俩先到房间看看,自己则去开门。
「三间房,最小的这间做书房如何?」李果敞开两臂测深度,「塞个长桌,放桌上型电脑不成问题,另一边可以摆书柜。」
苏曲乡站在门边,挂上极浅的笑:「确定要住下了?」
「你还犹豫啊!」李果扬脖,「这里什麽都好,建设公司有名,月租费也是佛心来着。」
「等王汶看过再说。」苏曲乡移步至主卧,廖浔彷佛凭空出现,对着主卧的厕所啧啧称奇,「夭寿大,这浴缸会不会太浮夸了一点?居然有景可看。」
象徵性瞧了眼,她错经他,去到阳台上。
阳台设了个小型长桌,放着两盆虎刺梅、两盆迷迭香。栏杆上则吊满了绿植,一盆常春藤、一盆丽格海棠、两盆黄金葛。显然,这位屋主谙习尽享人生的乐趣。
这让她无端忆起某个人。
那人偶或会坐於他宅下的半圆露台上,偏着头,似凝目於前院两颗高挺的加罗林鱼木,在金黄花雨中,搔弄腿边狗儿,做个闲倚一枝藤的脱俗之人。
……
将屋内的格局走透後,苏曲乡倦意浓厚地躺上布艺沙发。
L型的沙发质感很好,飘着点点幽香,似檀香。
「屋主搬离多久了?」苏曲乡问。
「五个多月,但会请人固定来打扫。」程冻说:「很香吧?芳香剂的味道也是房东特别请人调的。」
李果轻踏着软毯,暗叹屋主可真讲究:「您和他很熟吗?」
「他?」程冻望向她,笑了,「你是说屋主?」
李果点头,笑得几分古怪。
「还行,虽然是接手这房子时才认识,但因为彼此有共同朋友,所以都很信赖对方。」程冻说话间,忽地一声惊呼骤起。
除却苏曲乡,其他人都看了过去。
「什麽鬼?」廖浔瞪着那两层下凹的阶梯,气笑,「我没见过谁家的客厅有阶梯,到底哪个暴发户连客厅也一并改。」
程冻笑着解释:「这能更衬托出客厅的独立性。」他指向客厅後方,面窗的壁挂式柚木桌,「那区域也是独立的,上面做了透明拉门,想安静在那做事,把门拉上就不会打搅到其他人。」
程冻十分健谈,即便李果之後开的话匣子已与房屋无关,他仍能顺畅地接下,另作延展,更增加了李果对他的好感度。
苏曲乡的最後一眼,是落在墙上的风景照上,数十张照片使她眼花撩乱,不知先看哪张才好。
後来,王汶到了并把屋子的犄角旮旯细看一回,才叫醒累到昏睡的她,说程冻待会儿要去见另一位客户,她们得走了。
坐在门边穿鞋时,王汶问:「你下午才有课,干嘛背一个大袋子出来?」
「找人。」
「又是哪个小孩了?不是才被割伤吗?」话里的怒意显而易觉。
见事态走向不佳,李果赶忙把王汶拉到门外:「别管了,她也不会说啊。」
「你看她那样子行吗?!」王汶的火一下子就蹭上喉头,「才两周没见,那脸色怎麽搞的?重症病患?」
她俩音量不小,让在门内侧的程冻听得有些无措,他摸摸自己圆鼓鼓的啤酒肚,与廖浔相视一笑,承受着同样的尴尬。
「程先生,等我们讨论好会尽快和您联络。」对於门外的吵声,苏曲乡恍若未闻,「耽误您不久,不好意思。」
「怎麽会,有问题都能致电给我,谢谢你们今天抽空过来。」程冻让她先出去,才把门盖上。
五人在大厅解散,苏曲乡与他们不同道,道完再见便走。
却在车库的出入口,王汶拦下她,斥责她道:「身体不比这些人重要吗?小果都和我说了,你桌上一堆咖啡和提神饮品,你这样下去会倒的。」
苏曲乡手攥背包肩带,平静道:「我看他们确实比自己重要,但如果我先垮了,就更没办法顾及他们。」她坚定地看着她,「所以我会顾好自己。」
王汶板着脸,依然挡着她的去路。
黑色轿车内的两人,都犹豫着该不该下车充当润滑剂,否则王汶的火近乎燎原,苏曲乡却仍凛如冰川。
好在王汶抑制下脾气,她拉过苏曲乡纤细的胳膊,说:「我明早十点才有课,今晚就守在你房间看你睡,可以?」
「好。」苏曲乡拍了拍那只手,「答应你。」
王汶确认完她眸中的诚恳,总算放行。
待她坐上廖浔的顺风车後,她再往窗外一望,已不见苏曲乡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