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感受到冰凉的暴风,刺骨的寒风引发了一阵疙瘩。
空腹的胃到让他感觉肠胃在腹腔内打了一个死结,抽痛且发热,蒸发出他一片的冷汗。
他似乎正靠在某个人身上,令人舒适的体温传递至自己的面颊。
他还听见了轰隆隆的雷声,或许等等会有一场暴风雨。
或许会有乾净的水吧。
他想。
他吞了一口口水,眉头轻轻皱起。
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卡米尔第一眼看见的是宽大的背影,那白色的外套有乾掉的飞溅血沫,被自己的汗水浸润黏在那个背影上。
两旁速度过快的摩托加速到变形的模糊景色,却隐隐约约了发现这是从自己的镇到另一个小镇的柏油路。
他的外套被脱掉权当一个安全绳勒住了自己跟面前人的腰,自己鲜红色的围巾被丑丑的打了一个结以防被卷入後面的摩托车轮。
“醒了?”察觉到身後人的动静,戴着全罩式安全帽的人发出沉闷的声音。
“老天,我终於不用再时时刻刻担心你会滚下我的摩托後座了,睡美人。”那个人讽刺的说道。
卡米尔皱眉,伸手解开了绑在那人腰上的死结,这结绑的很紧,要把它解开还费了一番功夫。
折腾了一下,卡米尔终於穿回了自己的外套。
他确信眼前这名驾驶在自己醒了之後就不断的再催着油门。
卡米尔紧紧抓住了坐垫後可以抓住的地方。
“……你是谁?”卡米尔问。
“救命恩人。”驾驶似乎还不打算回答这一个问题。
……行,这个回答我接受。
卡米尔悄悄的翻了一个白眼。
“那你为什麽要救我?”卡米尔疑惑的问到。
在这可怕的末日,自保都很困难了,谁还会有闲情逸致来帮助他人?
“……因为末日,所有人都疯了。”驾驶说。
狂风的声音模糊了声音,却真切的传进了卡米尔的耳朵。
行。这个答案,我接受。
卡米尔揪着摩托车的手更紧了。
两人陷入了静默。
“……你知道接下来的地方超市在哪里吗?”驾驶大声的问道。
“知道。”卡米尔说。
“行,我想我们需要补充物资。”
车子已经抵达小镇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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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看着曾经繁华的城镇在一夕间变成了死城一点也不意外。
他熟门熟路的带领着机车来到了超市前。
本来乾净的橱窗已经被打破了,整齐的货架也倒的倒乱的乱。
“你先去厕所整理一下,你现在看起来非常的糟糕。”那人取下了安全帽,他的头发已经乱的不成样子。
“……你看起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卡米尔说道,在此同时他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出来。
一阵尴尬。
“你似乎饿很久了,从昨天开始都没有吃东西??”
“……对。”卡米尔没有否认,很乾脆的承认了。
那人什麽话都没说,从口袋翻出了一颗糖,递给卡米尔。
“先垫着,昏倒我很困扰。”
“我是卡米尔。”卡米尔接过了糖果,拆开包装纸把浅蓝色的糖果含进口中。
是一颗凉凉的薄荷糖。
“雷狮。”雷狮说到“别磨蹭,有沾到不知名体液的东西别捡,病毒是体液传染,病发皮肤就会溃烂。”
卡米尔挑眉,看向雷狮身上的血迹。
“我也不知道为什麽我没感染,就像是为什麽你没有感染一样。”雷狮耸肩。
“既然我们都没有发病,那不如想想我们接下来的安排。”
卡米尔无可置否。
冰凉的水溅到自己脸上的感觉原来是如此的幸福。
卡米尔搓掉脸上的脏污时如此的想到。
他看着被敲裂的镜子中的自己,有点狼狈,但确实没有出现任何症状。
他还活着。
卡米尔捏紧胸口的衣服,感受着自己胸前的跳动。
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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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在超市找的都是密封完整的乾粮,一个聪明的孩子在末日时可是绝佳的帮手。
雷狮对此甚是满意,此时他正在搜寻着超市还有什麽是他们需要的。
他们已经顺走了一套衣服一顶安全帽,现在雷狮的目光瞥向了超市的角落。
是贩卖枪枝的地方。
“……卡米尔,你会用枪吗?”雷狮拿起一把步枪,回过头看着卡米尔,并递给他另一把手枪。
卡米尔皱起眉头。
这枪,绝对不只是用来打猎的。
“……会。”卡米尔说的犹豫,手依然垂在身旁没有动过分毫,拒绝接过枪的意味明显。
“不要再天真了。”雷狮紫色的眼睛闪烁着冷酷的光,他将枪管指向卡米尔的脑门。
“我说过,因为末日,大家都疯了。”雷狮嘲讽的笑说。
“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别人的?”雷狮指尖按在了扳机上头,语气毫无感情。
他会开枪。
卡米尔确信。
他心中那温馨的小镇已经随着雷狮的话语崩塌,成为废城。
没有相互利益,就没有共存理由。
没错,这便是现实。
卡米尔权衡利弊之後,还是接过了雷狮手中的枪。
门外响彻着隆隆雷声。
暴风雨就要来了。
=
天色已经黑了,厚重的积雨云压抑着冒着烟的废墟。
或许等等下的雨能够洗净一切,一觉醒来又是原来那美好的世界。
但那是不可能的。
卡米尔盯着雷狮刚用打火机生起的火团,他将在超市内找到的尚未腐坏也尚未被污染的食物串成一串放在火一旁烤熟。
幸好超市的烟火侦测器已经被触发过了,否则现在的他们就会在室内提前变成了落汤鸡。
“这个不错吃。”雷狮张口吃掉被切成小块的肉块,心情愉悦的说道。
“你没吃过烤串?”卡米尔鼓起脸颊把烤的恰好的肉块吹凉。
“没有。”雷狮乾脆的说,并伸了一个懒腰。
紫色的眼眸第一次出现疲态。
雷狮已经在公路上疾驰了整整两天,累也正常。
“……我可以守夜。”卡米尔说道,并收拾掉了剩下的已经烂掉边角的碎肉,扔进火坑烧成了乾瘪的碳块“早上我休息够了。”
“小孩子逞强什麽?”雷狮轻蔑的笑道,并扑灭了火源。
夜晚的火光虽会带来光芒,却也是最容易引来虫子的灯光。
两人都心知肚明。
“我十五岁了。”卡米尔裹紧了外套,刚拿的防水外套很有效的抵抗了突然漫起的寒意。
“呵,小鬼。”雷狮拍开地上的尘土与泥巴,另一件防水外套与一块随意折起的破布变成了一张末日最好的床。
“不然你又是几岁?”卡米尔手放上了手枪,没有要离开枪柄的意思。
“十八。”雷狮躺下有些神气的说到。
“……”卡米尔现在只想翻他一个白眼。
“大你三岁,还成年了。”雷狮看似懒散的打了一个哈欠,但卡米尔知道那一把步枪就放在雷狮手都不用动就能拿到的地方。
“叫声哥听听?”雷狮笑说。
“……请恕我拒绝。”卡米尔缩成了小小的一团说道。
“也是。”雷狮不以为然。
一阵静默,卡米尔似乎能够听见远在超市另一边漏水水管中水滴落的声音。
“……”卡米尔就这样看着那大剌剌的人皱起眉头,想说什麽却又憋回了肚子里。
雷狮看着这样的卡米尔,又将目光放回了什麽都没有的天花板上。
“有话就说,想闷死自己?”
“你是那个雷皇集团的雷狮?”卡米尔斟酌用词问道。
“对,那又如何?”雷狮答的坦荡,一派轻松。
“那你为什麽要放弃那一切,我是说……雷皇集团不是关闭大门了吗?那里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地方吗?”卡米尔隐约记得在快要断讯的新闻中,他有看见这一则消息。
是在某一个地方的桥被地震震断的新闻之後。
“……向往自由的鸟,是不会甘愿在笼子里逝世的。”雷狮难得露出了认真的神情。
“我只是想完成一件我从以前就认为是最自由的事,这是我的梦想。”雷狮闭上眼睛。
“我雷狮就是死,也要死在天空下。”
说的决绝、说的狂妄。
卡米尔竟突然感到了一丝丝的羡慕。
“……我没有见过大海。”卡米尔小声的说“我母亲总是说,我的眼睛像是北极海。”
“所以,我有点想要去看看,母亲口中的大海。”
“行吧。”雷狮摩挲着自己的指尖“虽然不能去看北极海,但普通的海边我们会经过。”
“你的眼睛确实像一座深海。看似平静、黑暗,却生机勃勃。”
“异常美丽。”
卡米尔听见这一句话时并没有做出什麽反应,但是却用围巾遮起了自己的脸。
心中陡然升起的暖意,这是甚麽感觉?
雷狮又打了一个哈欠。
“算了,不聊了,好好休息。每人睡两小时,轮流,黎明出发。”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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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夜外头雨声都未停止,卡米尔在大雨声中醒来,他掀开裹在身上的外套,递给雷狮。
“等我醒了就离开。”雷狮接过外套,躺平,不用几分钟就出现了平稳均匀的吐息。
只差一小时就要黎明了。
卡米尔背对着雷狮,看着橱窗外的雨,被风吹进来的雨滴在一小摊泥泞的水洼内溅起水花。
地上的玻璃碎片折射着缓缓升起的朝阳,外头的雨像满天的流星。
卡米尔在碎裂的橱窗内看见了清晨的星空。
现在的世界宁静不像残酷的末日。
但或许没有末日的话也不会见到这样的景色吧。
卡米尔掏出口袋那一本书皮有些磨损的手帐,上头有一个乾涸的暗褐色液体痕迹,但卡米尔已经不想知道那是什麽液体。
他轻轻地翻开手帐,母亲工整的字迹写着一些小小的日常笔记。
有关於自己的,也有关於工作的。
他想起小时候的雨声浩大的夜晚,母亲将自己抱在怀中,身上带着淡淡地柠檬沐浴乳的味道。
她也会温柔的打开一本书,小声的念给自己听。
可惜那温柔的声音已被昨天的一声我做不到的嘶鸣给掩盖过去。
卡米尔打了一个寒颤,轻轻地碰上脖颈上的瘀痕。
手帐上的笔迹开始飘浮、扭曲,混乱的搅在了一起。
最後变成一团混乱的漆黑。
母亲原来的声音,是什麽样子的?
他不记得了。
原来那笑盈盈的温柔脸庞,又是什麽样子的?
他亦不记得了。
留下的只有一张腐败的脸与紧捏自己脖子的指尖。
好可怕……
好可怕……
好可怕!
啪嚓。
一个踩碎小石块的声音让卡米尔迅速的将蔓延着恐惧的思考收拢回现在。
恐慌的手停止了打颤。
卡米尔阖上了手帐,上头一团混乱的页面已经变回工整的手写体。
他们休息的地方是超市最内侧的阴暗处。
卡米尔轻轻地移动着自己的身躯到倾倒的货架旁,极近无声的行动没有让沉眠的狮子惊醒。
他透过了货架间的缝隙看着从门口进来的人。
似乎是一个男人,浑身湿透,头发蓬乱,身上沾满着带着异味的泥泞。
男人开始在超市内搜寻着物资,但可用的物资早就被雷狮和卡米尔扫荡一空。
看不见皮肤,不知道是不是感染者,也不知道精神是否稳定。
或许等等他过来看见两个活人不是高兴到发疯就是吓到发疯。
前者是自己并非孤独一人的喜悦,後者是自己或许会被杀掉的绝望。
卡米尔转过头看了眼雷狮。
雷狮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转醒的迹象。
卡米尔轻触着口袋中的手枪。
子弹在从雷狮那里接过时就已经是填满的了。
……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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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米尔紧握着手枪,一边暗自祈祷着那个人不要走过来。
就这样不要知道自己跟雷狮的存在,知道没有东西可搜就自动的向外走去。
这样他可以保命,一场纷争也不会出现。
但那或许只是残存於幻想中的美梦。
那人的脚步里这里越来越近,仓惶逃跑的喘息还尚未平静,在这静谧的超市显得如此大声。
卡米尔摒住呼吸,想往後退躲开那人的目光,却不幸踢开了一颗细碎的瓦砾。
“是谁?”那人竖起耳朵,或许是家破人亡的恐慌让那人的声音带着惶恐的沙哑。
卡米尔没有回应他并转过头看向雷狮。
雷狮还是没醒。
“谁!快点滚出来!”那人近乎就要抓狂,敏感的神经像是紧绷的弦,一个拨弄就会将理智挑断。
那人的脚步与吐息又开始混乱了起来。
像是捉迷藏的鬼,寻找着潜伏於黑暗的危险。
卡米尔的食指轻轻地放上扳机。
那个男人过来了。
男人狼狈的面容出现在货架的另一边,他的精神状况很差,深邃的五官背着光在男人的面庞洒落下阴影。
像是永远回不到光明的疯狂。
男人看见卡米尔手上的枪,黑色的枪身是死亡的匕首,轻易的挑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会被杀」
这三个字同时出现在卡米尔跟男人的脑海。
男人凭着反击本能冲了过来把卡米尔扑倒在地,有点潮湿的地板将卡米尔黑色的发丝用湿,後脑勺嗑到坚硬的磁砖地板使的卡米尔的视线一阵发昏。
但卡米尔也本能般的更加握紧了手上的枪,并举起指向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握着枪柄的手不住颤抖。
但对死亡恐慌到疯癫的男人就像是不怕死的战士,他沾满泥土的手掐上了卡米尔的脖子。
因呼吸困难而难受的到模糊的视线此时只看见另一个漆黑的枪管抵上男人的脑门。
“我说过了,因为末日,大家都疯了。”雷狮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随後的是来自枪管的轰鸣。
鲜血四溅,混合着爆开的脑浆喷溅到卡米尔的身上,耳朵因为巨响出现了耳鸣的症状,卡米尔还没缓过神只是呆愣愣的看着已经看不清面容的屍体。
雷狮手上的步枪枪口正冒着白烟,对於溅在身上的血迹不以为然。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黎明的朝阳洒进了昏暗的超市,却只带来更深的寒意。
▷末日倒数: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