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莲二一直都知道,世界上有一种爱情,叫琴瑟和鸣。未必有高昂激越的曲调、迭宕起伏的曲折,就像一道蜿蜒的河水般低吟浅唱。可是当他发觉自己的好友坠入情网,才真正见识到这种平淡的美好。
後来,这两个人表现得十分平常,只有片仓给真田的脸色柔软了一些,微小得旁人几乎无法察觉。自然,敏锐的柳莲二不在此列。
搭上回程的班机,这次真田非常自然地,在片仓瞌睡的时候,将女孩晃动的脑袋瓜安放在自己肩上,然後用眼神狠狠阻止每一个想取笑的同学,包括柳莲二本人。
而片仓朋和只觉得这一觉睡得隔外深沉,虽然醒来的时候还是颇为赧然,但真田看见了她含的笑,在仁王经过的时候才收进嘴角。
经过了短暂的假期,回到校园的孩子很显然懒洋洋的,真田吼着社员加紧练习的声音又频繁了一些。片仓朋和作为班级委员,则早早投入规划暑假後即将来临的校园祭典,为期一周的海原祭,三天的运动会加上两天的园游会,可以说是每一届学生会都严阵以待的大事。下一届的学生会长候选人,也经常是在这个祭典策划、执行的过程中脱颖而出,从国中部升上来的菁英自然就格外忙碌。
也因为如此,在其他异性交往时经常必要的结伴行动,在片仓跟真田身上也几乎不适用。放学铃声响,一个冲球场、一个跑会办,各自忙到天昏地暗;如果不是偶尔这边递水壶、那边借外套,旁人都快忘记这两个人暧昧关系良好。
甚至连第一个邀片仓去喝咖啡吃甜点的男孩,都不是真田弦一郎。
「小朋!」丸井闻太对她的称呼,在过了一趟海外之旅後自动升级,片仓也随他叫。反正不影响她板着脸催作业,所以十有八九倒都是片仓从後面叫住他。
这会儿他倒稀奇,下课钟刚打就蹭到她座位旁。
「不管你说什麽,历史报告都是明天要交。」非常直觉地打了预防针,片仓丝毫不意外地看丸井心灵受伤。
「别说得好像我找你只有作业啊~」水汪汪的大眼睛委屈巴巴。片仓朋和眉毛一挑,反问:「那是什麽事?」
「是这样子的。」难得正襟危坐,丸井闻太诚恳地提出要求,「你能帮我带小孩吗?」
「……我有听错吗?」立海是国高中合校,但片仓怎麽想都不明白哪来的小孩,只好诚实地表示听不懂。
「对对对,你是谁啊~怎麽会听错呢。」丸井笑嘻嘻地恭维她:「是我弟,今天没人顾,比赛又快到了、我总不好翘练……」
不等他说完,片仓马上摆出最冷漠的表情:「你问错人了。」
开什麽玩笑,她没记错的话,丸井家两个弟弟都还没上小学,出了什麽事她可赔不起。明哲保身,这个忙有更好的人可以帮他,但绝对不是从来没跟小孩相处过的她。
丸井闻太看她要走,立马趴上她的桌子,双手合十。
「拜托啦。」高一生丸井闻太,可怜求同情重新开张:「你看啊,我们要去打球、和宫要去剑道社,然後夕辉……」
「要付钱。」不等他回答,夕辉眠月灿笑着插嘴。然後丸井便又回转:「对吧。」
「理解,但不想接受。」片仓送他一个假笑,翻开课本:「我要回家。」
「拜托啦~~~~」少年的拜托趴上桌──当然盖住了她的课本。
「幸村同学。」总不能自己把丸井拖开,片仓没好气地回头:「请你把队员带回去。」
「抱歉,爱莫能助。」幸村给她一个最真实、但看起来又不太真心的愧疚苦笑:「今天安排了练习赛,我们都没办法帮丸井的忙……看在校誉的面子上,您这位准会长候选人,是不是能够伸出友善的援手呢?」
「我没有要选。」她叹气,「上次也是柳生不选,我才去的。」
「那……」幸村拉长尾音的同时,淡淡往旁睨去:「看在真田的面子上,你总不能让我们表现不好,对吧?」
片仓一滞,转头看坐他旁边的真田。
「确实。」真田竟还煞有其事地点头:「可以的话,就麻烦你。」
片仓朋和转回去,看着丸井得逞的笑脸,想着──自己怎麽就那麽孬呢。
放学後,跟丸井约好在球场边换手的片仓,望着收拾书包的夕辉眠月,欲言又止。
但夕辉没有要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才不要理你。」她冷酷地说:「什麽杂事都接下来做,要我说这个会长还不如不选呢。」
「我又不是为了选……」
「那就是为了你家真田。」俐落地扣上包,夕辉咧嘴一笑:「那更没我的事。」
片仓朋和看着夕辉的背影,有时候真羡慕她以C/P值作唯一标准的价值观,亏本的事说不做就是不做,或许人生痛快很多。
今天是因为丸井奶奶要去医院看诊,所以丸井得替手去接弟弟们下课,偏偏碰上练习赛前最後一次练习。於是他只好拜托片仓,帮他看着两个弟弟直到练习结束。
说实话,片仓完全没有跟小孩相处的经验,眼前一个6岁、一个9岁,都正是意见多又活泼的年纪。片仓只能跟在他们身後,在他们做出危险行为、或是靠近危险的时候才出手阻止。
两个孩子自然也察觉得出她兴致不高,哥哥带弟弟,倒也玩得不亦乐乎。毫无娱乐功能的片仓朋和,最後建议他们先写完作业,等闻太回来,就能放心去玩了。
於是和宫深雪回来准备接手,看见的就是两个小娃趴在桌边写字画画,而片仓朋和摊着自己的作业本,时不时探头伸手,帮龙太纠错、调整阳太画画的姿势。
「我就知道。」她一推开门,便不无叹息地道。
「小雪姊姊!」小男孩一见到她就跳起来,差点没放烟火。两人一前一後贴着和宫深雪,片仓面前顿时门庭冷落。
「太好了,你终於来了。」很有自知之明的片仓也松了一口气:「再下去,不是他们被闷死,就是我要投降了。」
「没那麽严重啦。」和宫摸摸龙太的头:「小朋姊姊陪你写完作业了吗?」
「……剩两页字。」丸井龙太本来有点想赖皮,但想到从头到尾盯着他写字的片仓,还是坦白了:「我去写完。」
他爬回椅子上继续奋斗,阳太已经攀在和宫深雪的脖子上。「小雪姊姊,你今天会带我们去玩吗?」
「当然会了。」和宫捏捏他的鼻尖,笑道:「等龙太作业写好我们就去,小朋一起去吧?」
片仓看了埋头苦干的龙太一眼,告诉和宫:「我说写完要带他们去吃东西,看他们还想不想去,不然就去公园吧。」
虽然平常粗手粗脚的,但连片仓都看得出来,和宫深雪带孩子很有一套,加之爽朗率性,简直点满了孩子王的天赋。一会儿嚷嚷着要赛跑,两个男孩便兴致勃勃地跑到校门口;忽而转向欲晚的黄昏,问他们能不能找到建筑间最後的阳光。对比片仓,只是带他们走回社办都要三催四请,现在开开心心被和宫牵着鼻子走的小孩,根本判若两人。
「明明是一个师父,你跟真田却不像。」片仓看她蹲在地上陪小孩挖泥坑,感慨道。
「当然不像啦。」和宫笑道:「师兄是把师父当作一生的榜样,我要是跟他一样还得了。」
「绝对不要跟真田哥哥一样。」龙太补刀:「那样你三十岁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八十岁的老太婆了。」
和宫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嘘』一声,环顾四周确认真田不在附近,才说:「小心一点,等一下害我被骂。」
「不怕,哥哥说,万一闯祸了,躲在小朋姊姊後面就好。」龙太老神在在地安慰和宫,内容却让片仓听得尴尬。
和宫拍掉手上的尘土,才朝片仓走过来。
「我保证不随便拿你当靠山。」她笑道:「不过……万一真的有需要,还请嫂嫂一定要救我~」
「不要乱叫。」片仓白她一眼,和宫深雪笑得眼睛都弯了。
两大两小叽叽喳喳,总算也混到夕阳西下。
阳太毕竟年纪小,跟着和宫东奔西跑,很快就累极了。片仓看她背起熟睡的阳太,又陪着她把两个丸井送回网球社办,帮着和宫把阳太轻轻放下。
丸井龙太刚趴上桌、用肢体语言表示他困了,丸井闻太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一掌拍在弟弟头上:「不行了?我还等你回家继续玩呢!」
「我哪有啊,我只是休息一下!」龙太挥开他的手,大声强调。
「那既然哥哥姊姊都齐了,我就先回去了。」片仓拍拍龙太的头,旋即打算离去,却被丸井闻太伸手拦下来。
「你帮了我大忙,要是就这样走了,副社长要罚我50圈!」丸井夸张地说:「你等他一下嘛。」
「……我帮你的忙,为什麽是等他。」片仓朋和明知故问:「不用放在心上,我想回去了。」
她才重新抬脚要走,某人已经出现在门口。
「不用等了。」真田弦一郎捞起书包,对丸井跟和宫丢下一句:「跟幸村说一声,我送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