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破囂》 — 第一章之一、翼天錦

第一章之一、翼天锦

「老亢呀……」角星一边嘟嚷着一边翻起人间名册,「这天座就只剩我俩了。」他动手翻到空白的一页,抓抓自己颔下的白须须,手腕一翻变出了个毛笔。角星说话的对象――亢星,早就把雾晶状的座椅换成竹编摇椅、在一旁打盹了,压根儿没听见角星刚才说了什麽。

两个老人家,一个翘着二郎腿对着人间名册动手脚,另一个正在睡觉,模样都挺悠闲。角星用着没有沾墨的毛笔在名册上涂涂画画,不时还停下了思考,而他写的,正是众仙在人间需要用到的「名字」。

同时间,下凡的诸星这时已从神殿苏醒过来,依照四象,他们均落在青龙岳、玄武洞、白虎崖、朱雀谷的神坛里,化为凡人的样貌……或者,动物的模样。翼星在朱雀谷里醒了过来,待他睁开眼睛时,第一个看见的是人类长相的张星。张星的脸孔与身材与在天上时并无太大差异,所以翼星一眼就认出来了,只是张星没有在天上时那样仙气飘然,让翼星对自己的猜测迟疑了一阵。翼星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自己还戴着面具,也确定了一件事:与在天上时一样,戴着面具也能看见东西。

此地为朱雀谷内的神殿,神殿为高塔状。塔里日光晦暗,四周都是石壁,壁上有几个葱饼大小的洞,是光能进入的唯一途径。塔里还零零落落躺着几个身影,首先醒来的是张星,下一个才是首先跳下的翼星,其他人都尚未苏醒。

「你看。」张星见翼星醒过来後,指了指背後的石壁。翼星摸向他所指的石墙处,发现墙面有很多凹凸不平的痕迹,且不像普通的瑕疵,有些笔画工整平直。翼星凑近了看,发现墙面刻的是一行一行直字,每一行几乎都是三个字。张星又伸手指了一处,那里写着:翼天锦。他再往其他地方看,发现那些字都与星宿名字有关,比方说他自己翼星的翼天锦、张星的张剪月。

「两老头子还挺闲。」翼星笑说。

「不,这是角前辈的字,亢前辈应该没写。」张星出口纠正。

「好好好——」翼星对此事并不想纠结太久,随即起了身探勘环境。他走向墙洞,发现朱雀塔足足有八层楼高,他们只在其中的第五层。翼星迳自找了楼梯上第八层,张星狐疑的跟随在後,上了顶楼後即是一座大石池映入眼中。两人停在了顶楼的石池旁。顶楼只有几个石柱支撑天顶,周围都是亮光。石池在最中央,巨块灰石不规则绕成椭圆状,池水从底端不断冒出,却溢不出去,其中看似妙藏玄机。翼星走向石池,将面具拆下,观看水中的倒影。

翼星在天界时可是一头及地的白发,如今却是全黑的发色,长度也短了一大截。水中倒映出的,是一双细长、乌黑的眼睛,还有明显的黑眼圈。高挺的鼻梁、微翘的薄唇,肩上还有醒目的白色麟纹,他勉强将衣服拉高才遮盖的住。换作是其他人,这时可能已经凑到翼星旁边察看那张神秘的脸孔了,毕竟在天界时翼星可从未松懈过透露自己的面容。可张星没有去窥探,始终站在一边,屏息观看翼星的一举一动。

翼星摘下面具不只是为了看自己的长相。他身手曲掌,舀了水往嘴里送,还伸出舌头舔舐,深怕浪费涓滴。他甫饮下,乌黑的发丝一点一点渐渐化白,衣里钻出微冒着火的的赤色炎蟒,绕着他、环着他,就像亲密的伴侣一样。

翼星将面具戴回,似乎是有意的,再次把头发变成不引人注目的黑色,而那只炎蟒并未消失,缠绕在翼星的肩颈周围。他从八层楼高的殿塔顶纵身跳下,消失在张星面前。

这翼星饮用池水在人间获得法力,并非是凭空臆测。早在百年前四象神兽的神坛建好时,就已经有谣言传出:只要挖取四象命丹、饮下池水,便能长生不老、法力无边,而池水正是指每个神殿都有建造的神池,也就是翼星方才取水的来源。可命丹全被取走了、来过的人也都将水给喝了,无人长生不老,无人人获得法力。

因为这个谣言,对了一半都不到。凡是饮下池水之人,就有可能「恢复」法力,因此必定得是天界之人饮用才有所用处,俗人喝了顶多抵十年修行。

张星在翼星走後,也舀了口池水,然而,不似翼星的蛇蟒化形而出,他的星宿所象徵的动物却未出现。

*

翼星旋即离开朱雀塔,随着直觉寻点人气。沿路走来,「俗人是看不到他身上的蛇蟒的」,翼星走到热闹的市集後,更加确信了这点。市井小民多顾着翼星的面具,并未有人为了蛇蟒大呼小叫。

「呜!好奇怪的人!」

「大白天的戴什麽面具?」

一旁经过的孩童看了都忍不住讲个两句,有的甚至看了直接往一旁的小贩子钻,不愿与翼星有任何的交集。

——翼天锦、翼天锦,翼星满脑子都是这三个字。他走在路上实是无所事事,单纯感染个气氛罢了,可他脑中不断浮出这三个字,像是在强迫他接受这个名字一样。在他心烦之际,看到了街边一个小摊位摆着「卜姓名、看面相」的牌子。那摊子是一个老人所开,老人正往四周招呼着生意,未料却与翼星正对上眼,尽管翼星戴着面具,老人也心知不妙,立刻将头瞥了过去。

然而翼星似乎是对那儿起了兴趣,老人的行为碍不着他前去卜算一番。走过去时,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路人腰包里摸了点铜钱。翼星一屁股坐在了摊贩前的小凳子上,用他那蛇纹面具把那算命的老人给吓坏了。

「年、年轻人,请问是要老夫帮你看名字?……还是?」他颤抖的手摸了摸自己短短的白胡子,故作镇定道:「恐怕不是要看面相吧?」

翼星点点头,将刚才摸来的铜钱放在桌上,也不管是不是这个价钱。

算命老头战战兢兢的将毛笔跟纸递到他面前,他拿到笔後沾了墨潇洒的写下:翼天锦。

老头拿起那张纸,左看看、又看看,不时还翻下桌子上他手边的书本。「呃哼,」他咳了一声,「好稀少的姓啊。至於名字……是长辈取的吗?」

翼星脑里浮现角星那老人面孔,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老头说:「嗯……这名字,论意、形都是上等,天字共四笔,表示其人样貌独特;锦字共十六笔,极富吉祥之意。」

翼星点头,示意让他继续说。

「这吉祥不是单纯的吉祥之意,还带有苦尽甘来的意味。这命中是注定比别人苦,苦呢,就苦在要比别人多做一点什麽,才补得足天生的缺憾。」

翼星心想,确实如此。其他星宿都是与星同生,只有他是熬成了精才得以飞升。既不似寻常动物安分守己、被赋予向往为人的天性,是幸也是不幸,幸在於有个好结果、不幸在於这样的贪念使他受尽百般挫折与历练。

「虽是如此⋯⋯」老头话锋一转,「若是未看清命重几许、贪图不该贪图的,将、将招致无法避免的大祸。」那老头子说完,战战兢兢的抬头。他原本以为翼星会追问下去,像是问那个「大祸」是什麽,但翼星听了听如旧的点头,像是淡然接受这样的预言。老头见过太多只要提及灾厄就会恼怒的顾客,如今见翼星毫无反应便已放下心来,准备下结语打发打发他,未料这时,翼星竟将面具给拿了下来。

翼星说:「名字看完了,换看面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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