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总共是一千四百三十六元,已含服务费。」
范德希拿出辛德勒让他使用的信用卡,递给服务生。十万火急地被叫过来,居然是替夏绿蒂和潘朵菈付钱。
结完了帐,他拿回信用卡和收据,走到她们待的靠窗座位区,不客气地坐下。
「下次没带够钱,可以不要进来这种店吗?」火大的视线一扫,夏绿蒂立刻退到窗边,给付钱的大爷更大的位置。
「那张卡片好眼熟喔,记得哥哥也办过哆啦A梦限定版的信用卡。」
范德希没给潘朵菈看清楚的机会,迅速将信用卡收进皮夹。
夏绿蒂暗中庆幸,好在之前有同人场走散的经验,为防止有急事却找不到范德希,替他办了临时的手机与电话号码。
她笑着搅动被命名为「蓝色海洋」的果汁苏打,「幸好有范德希,不然我们就要在这里洗碗还钱了。」
范德希招来服务生,付完了她们的餐费,用餐时限还没到,索性给自己点了黑咖啡与起司蛋糕。服务生复诵点餐内容同时,他观察的却是潘朵菈的一举一动,等服务生离去,立即开口。
「发生了什麽事?」
潘朵菈双瞳微颤,讶异於范德希的观察力如此仔细。夏绿蒂赶紧在一旁手舞足蹈地阻碍他,「哎呀哎呀!就是稀松平常的一点小事情,不是很重要啦!啦!啦啦啦!」
「你啦什麽啦?潘朵菈的眼睛明明都哭肿──呜!」
夏绿蒂一把摀住范德希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嘿嘿嘿!什麽事都没有。」夏绿蒂先转头对潘朵菈投以「请放心」的笑容,再转回来面对范德希,以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量挤出话,「这是女士间的秘密,绅士不需要知道。」
范德希扯开夏绿蒂的手,大口吸气。想不到夏绿蒂个子小小,力气却大到惊人,「好啦!我也没有很想知道,只是问一下而已。」
潘朵菈尴尬地笑道:「我失恋了,所以小绿带我来这里吃甜点疗伤。」
「啊!朵菈!」夏绿蒂大惊,马尾又高高地竖起。原本想守着这秘密,不想会被朵菈轻易地说出口,对象还是范德希!
服务生送来黑咖啡。范德希像过来人似的,搅拌着杯中黑不见底的咖啡,「虽然这样说不会安慰到你……体验了失恋的感觉,以後就会晓得应该如何放下感情,总比傻傻地找个坏男人谈恋爱再被欺骗来得好。」
「范德希!」夏绿蒂咬紧牙根,露出鬼一样的表情,凑近范德希那张老神在在的脸,「不要这样打击朵菈!」
「我说的是事实。你们还年轻,有这麽多选择,全世界又有这麽多男人,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哭得像世界末日?来日方长啊!」
潘朵菈有些感动。她对范德希的第一印象很不好,现在才感觉他挺有人情味的,「听你这样说,好像老人家似的。你不是跟我们同年吗?」
范德希刚喝下一口黑咖啡,马上咳了出来,「咳咳咳!当、当然!我看起来像老人吗?」
「开玩笑的。话说回来,你长得很像那种日韩的花美男,五官跟小绿完全不像。小绿是萌萌的长相,你是王子类型……你们应该是关系很远的亲戚。」
「总之!」夏绿蒂匆忙挤到范德希面前,打断潘朵菈的观察,「以後有什麽事,朵菈你一定要第一时间找我,我是你最忠诚的夥伴!」
范德希觉得这位置很挤,环视甜点店,不经意地发现一样令他感兴趣的东西,立即站起身。夏绿蒂重心不稳,晃了晃,侧倒在双人沙发上。
范德希往被黑布覆盖的钢琴走去,跟服务生说了几句话,并拿出永恒学院音乐科学生证。服务生随即请经理出来,双方又沟通了一下,经理点了点头。范德希一把掀开黑布,坐到了钢琴前。
这时,范德希点的起司蛋糕送上桌。夏绿蒂擅自用叉子挖了一口,浓郁的起司味在舌尖划开,好吃到让她又挖了第二口。
这间甜点店,除了引进香醇的比利时巧克力与起司蛋糕,最知名的就是每周五晚上都会请永恒学院音乐科的学生来店内演奏,算是给音乐科学生一个表演磨练的机会。每个月的音乐主题不同,请来的人也不一样。
范德希将制服衣袖卷至手肘,跳过了第一、第二乐章,直接切入他所作的第二十三号钢琴奏鸣曲《热情》第三乐章,从容的快板以ff力道奏出减七和弦。不善於表达感情的他,选择用琴音安慰夏绿蒂的朋友。
琴音挥洒,旋律宛若火红色花瓣,飘向用餐的客人。
众人全停下动作与交谈,将目光集中在演奏的学生身上。
范德希的双手游走於黑白键,这是一首高昂激烈却又蕴藏几分禁慾性的乐曲,弹奏者必须具备极度高超的技巧。他将所有精神力凝聚於指尖,透过琴音传递他想说的话。
他知道,在别人眼中,作曲家贝多芬是脾气暴躁、情绪多变的人。如果可以,真希望能摊开真心,让所有人清楚地看见他的感受,看见真正的他──为了音乐而生的男人,一生奉献於音乐,却发现自己逐渐听不见乐音。伫立在与他乾瞪眼、因他的暴躁脾气而停下演奏的乐手,还有舞台下那群嘲笑他狼狈模样的贵族之间,不知何去何从。
他无法对人直说他听不见,远离人群,隐藏耳疾,却被贴上愤世忌俗、难以相处的标签。
范德希倾下身,将所有力量投注於琴键。
你们能了解我真心想说的话吗?
乐曲结束,用力抽回双手,如雷的掌声涌入耳中。
穿越到二十一世纪,拥有年轻的身体与健全的听力,是神给他的,最後也是最好的礼物。
范德希听着不间断的掌声,依稀从中听见夏绿蒂为他叫好的欢呼声。他没有起身答谢,默默地坐在钢琴前,一股强烈的想法涌入脑海──
如果有所谓的来世,真希望能生在这样的自由年代,以健康的身体,继续为音乐与艺术创作。
想完,他立刻笑自己犯傻了。真正的他已近乎全聋,怎会许这种遥不可及的愿望?真不像过往那个务实的他。
客人们纷纷唤来服务生,希望请范德希再演奏几首曲子,他却离开钢琴,走回座位。
夏绿蒂跳起身,刻意撞了一下范德希,「什麽嘛!你都留一手!真的好厉害喔!」然後拚命地比手画脚,想描述方才通过乐曲看到的美妙景象。
「每首曲子的难易度不同,刚好这首比较难。」
弹奏这首曲子,初衷是安慰潘朵菈,但现在,自己也跟着豁然开朗。
来到未来,已经是神给他的最大礼物,就当作是生命中最美的一场梦,好好地珍惜吧!
范德希喝着黑咖啡,不理会过来称赞他的客人,眼角余光瞄到桌上剩不到一半的起司蛋糕,正想跟夏绿蒂理论,潘朵菈突然发出声音。
「你果然是小绿的亲戚,心地一样的善良。我真心觉得,认识你们,真的很好。」她边说边拭去眼角的泪水,「琴音好美,让人的心灵沉静下来,谢谢你,范德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