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道总坛的祭台。
面前已经站了数以百计的死囚,徐星从徐凤手中接过邪煌剑,手起剑落。
黑色剑光掠过,死囚们毫无悬念地失去生命,而沾上的鲜血,也毫无保留地为手上剑刃所吸收。
白石制的祭坛和台阶,已被渲染得血迹班班。
无视此起彼落的呼声,徐星冷酷的眼神转往被两个青衣人带上来的男孩。
男孩显然是被眼前景象吓到了,脸上青白一片,双眼瞪得大大的,却没叫出声来。
「把那叛徒带上来。」
冷冷地说着违心之语,他打量一下被两个教众推倒在地的白衣女子,又看看一脸惊讶的小男孩,目无表情。
白衣女子如若死灰的脸上终於现出一丝生气,她跌跌撞撞地跑到男孩面前,把他抱紧了,男孩垂着眼默然不语﹐就这样安安静静地任人抱着﹐唯独攥紧女子衣襟的手﹐一如每个遭遇大难後﹐终於能在母亲怀里寻得安慰的孩子。
徐星只觉脑中猛地传来一声轰鸣﹐本来握紧剑柄的手颤抖着﹐最终还是握得稳了﹐剑锋已对准了女子胸膛﹐只消往前一刺﹐便可将母子二人一同变作剑下亡魂。
但他犹豫了。
「王玉燕﹐我问你﹐你要自己活或是那小子活?」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酷平静得不可思议﹐王玉燕向依旧抓紧自己衣服的儿子微微一笑﹐缓缓站起。
「你怎样处置我﹐我绝不皱眉。」
她脚步踉跄﹐似乎下一秒就要站不稳﹐却依旧挡在儿子身前﹐目中尽是恳求的神色。
「但我求你﹐放过他﹐也放过我的儿子。」
王玉燕声音低哑﹐语气很沉重﹐低得近似哽咽﹐使听者也要掉下泪来﹐饶是徐星也不禁被她语气震得心中一痛﹐险些握不住手中长剑。
他一瞬间有种就此丢下剑的冲动﹐然後告诉她自己实在无意害她性命﹐任他们母子二人远走高飞。
奈何﹐握着剑的手依旧稳如坚石﹐徐星只觉身体也不属於自己似的﹐一步一步上前﹐剑已插进女子小腹﹐鲜血从中渗出。
将她置之死地的凶器﹐就在自己手上。
一松手,邪煌剑丢在地上,发出「当」的一声。
「教主﹐此子该如何‥‥‥」
一个青衣使者已上来抓住脸色惨白的男孩,徐星打量一眼王玉燕的屍身﹐重新拾起邪煌剑﹐沉声道︰「收押大牢。」
…
慕容杰是被恶梦惊醒的。
得见亲生母亲﹐那是他想也没想过的﹐但娘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情景﹐一直在脑中挥之不去﹐甚至教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直接从床上坐起。
「娘‥‥‥」
他转头一看,镜中人脸色发白,披头散发,眼底青黑,一副饱受惊吓的模样。
「谢天谢地,少主你终於醒了!」
突然一个灰袍老者冲了进来,满面风霜,但那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却骗不了人。
慕容杰呆呆地看着眼前老者,轻唤一声「才叔」後,就拉住对方衣摆,问道︰「我娘呢?」
尽管只有一面之缘,但慕容杰确信着那个自称是自己母亲的女子并无骗他,听见她临终前的嘱咐时,他只有流着泪点头,忍住喉间欲要吐出的哽咽。
被称为「才叔」的老者坐在他身边,低声道︰「夫人‥‥‥已经没了。」
一下一下抚着男孩的发,才叔的语气有惋惜,也有同情,慕容杰抿一下嘴,就直接扑在老者怀中,放声大哭。
他哭得用力﹐哭得声音也哑了﹐泪越掉越多﹐一双手紧紧揪住才叔的衣服﹐衣服被湿了一片﹐到实在没有力气了﹐就有一声没一声地哽咽着﹐眼角通红。
好不容易从悲痛中寻回一丝理智﹐慕容杰擦掉眼泪﹐道︰「叔﹐我饿了。」
「那老奴就着人去准备。」
看着老人身影渐远去﹐慕容杰作个深呼吸﹐看向窗外﹐缓缓举起右手﹐三指拼拢。
那是起誓的手势。
皇天后土为证﹐慕容杰在此起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
现在盟军帐中﹐帐旁除挂有代表各势力的旗帜外﹐还有一幅白色长布挂在下方﹐像是哀悼着一个特别的死者。
帅帐中﹐来人络绎不绝﹐但每个人都是沉默着的﹐一身素衣﹐加上天上下着的毛毛小雨﹐使气氛更显沉重。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靴子踏过草地的沙沙声。
慕容杰掀帘进入帅帐﹐只见众人正有条不紊地进行祭拜﹐围在棺木旁的数盏长明灯把帐内照得灯火通明。
他垂下眼来﹐从桌上取过三柱清香﹐放到炉中点燃後﹐吹熄火种。
少年的神情庄重而肃穆。
把跪坐用的蒲团一脚踢开﹐他拿着三柱香往地上一跪﹐三拜过後﹐才把线香放到香灰炉中﹐又一次跪下来﹐叩首着地。
「晚辈在这向诸位前辈求个见证。」
经过极其郑重的三叩首後﹐慕容杰撩袍站起﹐举起右手三指拼拢﹐指向天空。
他注视着画像下方的牌位。
「定必诛杀宇文无双﹐以其首级祭英魂於灵前!」
一石惊起千重浪﹐慕容杰声音不大﹐少年意气却尽显无违﹐激得众人一阵豪情上涌﹐只恨不得抄起兵器﹐立即出去和邪门部队厮杀一场!
烛火摇曳﹐台上长明灯把棺木拖出一道极长的影子﹐但再转头﹐影子长度已渐渐减少﹐随之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