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娜，你怎麽了？」
郑月娜恍然回神。
耳边旋律还在持续，像是坐车时，窗外景色飞掠而过。
郑月娜抹了额上的汗，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许尧光。
「抱歉，刚才走神了。」她歉疚地笑了笑。
舞步还停在两人倚着彼此的时刻。
许尧光挪开揽住她的手，让她重拾自己的空间。
「要休息一下吗？都已经练五个小时了。」
走进练习室时是凌晨三点，现在练习室墙上的时间已过八点。
「没关系，我不需要休息。」
她恨不得再忙碌些，才能忘掉郑星洋那些话。
许尧光看出她有心事。
但他知道，自己最好什麽也别问。
以前的自己，能够奋不顾身地跳进河里，只为了掬起一把月色。
现在的他不会了。
於是他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呵欠。
「你不需要，我需要。」他笑着说，「我们去吃早餐吧？总要吃东西，才有力气继续练下去。」
郑月娜无奈地笑了。
真拿他没办法。
两人找了附近一间复合式早餐店。
假日早上，店里人不多，两人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倒数六天。」许尧光一边啜着咖啡，一边叹气。
「比起这个，今晚苏老师就要来了。他看到我们跳得这麽差，肯定气死。」郑月娜用吸管搅着杯里的奶茶，担忧地说。
「我们已经很厉害了，只看影片就能跳个八成。」
郑月娜沉默下来。
许尧光也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他不想再讨论比赛的事，这不过是徒增彼此烦恼；可除了比赛，他和郑月娜之间又有什麽可说？
蓦然，郑月娜停下动作，望着许尧光，若有所思。
「怎麽了？」
「尧光，你……为什麽会想成为歌手？」
「我？」许尧光没料到她会突然这麽问，语带诧异。
思考了半晌，他回应：「因为喜欢啊。」
许尧光笑了起来，「国小有什麽英文歌唱比赛、运动会表演，都是我站在最前面。我很喜欢那种站在舞台上，被所有人注视着的感觉。怎麽说呢？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郑月娜淡淡地说：「但我从来没有过这种经验。」
许尧光微愣。
「我从小到大的生活，怎麽说，挺没存在感的。所以我没当过干部，更没有什麽站在最前面表演的经验。」
「怎麽会？」许尧光很惊讶。
郑月娜长得眉清目秀，个性也温和，照理来说应该是老师们眼中最喜欢的那种学生吧？
郑月娜露出苦笑。
「能让一个老师记得最久的学生，只有两种。一种是最优秀的，一种是最恶劣的。恰巧，我就是这两者之间，我不吵不闹，不调皮捣蛋，从来没违反过任何规定，可是我一点也不积极上进，不在意成绩好坏，只会乖乖把老师分配的功课写完，然後就跑去玩。简单来说，我是那种老师给学期评语时，只会给系统预设评语、甚至看到名字时，还要回想一下是谁的那种学生。」
许尧光愣愣地听着。
「今天我要出门前，我弟问了我一句话。」
「什麽？」
「他问我，喜不喜欢现在在做的事。」
「那你……你怎麽说？」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根本不知道答案。」郑月娜垂下眼睑。
她手足无措地拿起吸管，又开始搅动杯里的奶茶。
「我只确定，我不讨厌唱歌跳舞。可是，喜欢？我不知道。因为我根本没有经验。这就像一个从没游泳过的人，你问他喜不喜欢游泳。」
「所以，机会不是来了吗？」
郑月娜微微一愣。
许尧光噙着浅笑，「再六天，你就会站上人生第一个舞台了。比起在这里空泛地想像，不如亲自试试看，看感觉怎麽样。」
她捏着吸管，望着许尧光。
「是会就此爱上徜徉在大海里的感觉，还是被海水呛了一口、从此发誓再也不下水？在你鼓起勇气、纵身跳下以前，都只是想像，不是真的。」
「……你说得对。」郑月娜露出笑容。
刚好，两人点的铁板面来了。
郑月娜立刻撕开免洗筷的包装，笑着对许尧光说：「我们快吃吧！吃完要赶快回去练习。」
这麽快就恢复精神了？
许尧光望着她，不禁失笑。
「干嘛突然笑？」郑月娜疑惑。
「没事。」许尧光抽了两张卫生纸给她，「快吃。」
虽再也不是纵身跃下捞月的那个人，至少，还能是在你身畔、为你照亮希望的阳光。
那些得寸进尺的念想，暂时收在心中的角落。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和你一起闪耀光芒。
※※※
夜幕低垂，行李箱滚轮在路上滑出声响，女人踩着高跟鞋奔驰而过。
她所到之处，每个人的目光都紧黏在她身上——
何慎心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握着手机，对着电话那头怒吼：「我怎麽会知道飞机误点啊！今天又是跨年夜，到处都是人！我的妈呀，要是赶不上就惨了！」
电话这一头的何谨言，两手握在方向盘上，专注眼前的路况，从容不迫，还能分心来回应亲爱的姊姊。
「是，我知道。你就是舍不得提早一天回来，忙着照顾你那行初哥。」
要不是赶时间，何慎心绝对会亲自去杀了他。
「你最近皮痒了是不是？对我愈来愈没礼貌，你再说一次，小心我请老爸家法伺候！」
何谨言挑起一边眉毛，将车停了下来。
「哦？你确定要这样？」
「说什麽废话！」
何慎心站在路边，不断招手，但每一辆驶过的计程车都已客满。
她紧蹙眉头，内心焦急。
今天可是那两个孩子的出道预热，她怎麽能迟到！
才刚这麽想，就听电话那头开口了：「既然想用家法伺候我，那我可要走了？」
何慎心啧了声，「我现在已经很烦了，你别——」
她愣住了，「等等，什麽走？走去哪？你该不会……」
远处有车灯照过来，摇下来的车窗背後，熟悉的眉眼映入眼帘。
何慎心笑了出来。
「上车。」何谨言昂了昂下巴。
「帅！真是太帅了！」何慎心忍不住喃喃道。
何谨言懒得理会她的恭维，亲自下车替她将行李箱放到後车厢。
上车後，何慎心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谨言疑惑地抬眼，「怎麽？」
「我终於知道你那些桃花债怎麽来的了。如果我不是你亲姊，我肯定也会爱上你。」
「……」何谨言一阵无语。
她这话可千万不能在沈行初面前说。
他可不想从尊敬的小舅子变成影帝的眼中钉。
「干嘛？害羞了？」亲爱的姊姊还在胡言乱语。
「安全带。」何谨言觉得自己头有点疼，「动作快点，就快轮到他们表演了。」
何慎心乖乖照做，却又忍不住问：「怎麽觉得你有点怪怪的？」
何谨言踩下油门，「哪里怪？」
「以前的你，才不会这麽着急。」
何谨言不置可否，忙着应付眼前的车水马龙。
「其实你，很期待吧？」
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滞。
「坐稳了。」
何慎心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无奈地说：「你真不禁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