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郁子筲结束通话後,殷楀杋趴在栏杆,任晚风吹拂着稍早被自己揉乱的发丝。
「楀杋兄!」
殷楀杋循声望去,便见考大常笑着朝他走来。
「看你接个电话,一出去就是半小时,我都洗完澡了你还没回来,怕你出什麽事就过来看看啦。」考大常笑着解释道。
见考大常的头发微湿,殷楀杋扬起眉宇,「怎麽不吹乾再过来?」
「啊,这一点头发而已等会就乾了,不碍事。」考大常摆摆手,「楀杋兄这麽贴心,我可是会爱上你的喔。」
殷楀杋彻底无语,「……当我没问。」
「好啦,开开玩笑嘛。」考大常收起笑脸,「所以你好点了吗?」
「嗯,好多了。」殷楀杋面带歉意地说:「抱歉,刚吓到你了吧?」
「是吓到了没错,不过不用道歉啦!你也只是比较反常而已,根本没做什麽怪事呀。」考大常走向前,整个人豪迈地挂在栏杆上,「而且我觉得你只是表现出真实的你而已。」
「你怎麽连这个都看得出来?」殷楀杋感到好奇地笑道,「我感觉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其实我也只是每天待在你旁边,和你成天相处在同个空间罢了,自然会察觉到一些事情啊,这根本没什麽啦。」考大常难为情地搔了搔头,「像是你对别人和对我的态度、表情就完全不同,以情人节那次举例,就很明显啊。」
闻言,殷楀杋一怔,唇微微开合,被考大常所言堵得哑口无言。
在外面对众人时,唇边扬起的完美弧度、眉眼间透着的温和亲近、得体的谈吐举止……等,每个微乎其微的细节他都得掌握,才能展现出那个无懈可击的「殷楀杋」。
可与熟识的朋友待在一块时,他又变回神情淡漠,少言却时时开口便一针见血的少年,那个最真实、毫无包装过的自己。
他不晓得自己是从何时开始变成这副陌生的模样了,只知道似乎很久没以原始面貌待人,久到他几乎都快要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众人的期望而扮演,抑或是他的本质就该是如此?
「可能就像我上次说的吧,因为我和你相似,所以比任何人都还容易注意到。」考大常接着说:「不过呢,我并不清楚你为什麽这样,因为你没和我提过这些,只能猜测我们的出发点应该是不同的。」
殷楀杋颌首,轻轻地说:「我确实没和你讲过这类的话题,应该说,我没跟我表哥以外的人提过,但这不是因为没人值得我信赖,而是没想过要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我有时候都会想,你好像都没和我讲过什麽有深度的话题,是不是因为我平常都吊儿啷当的关系,哈哈。」考大常吐了吐舌,「其实你可以放心跟我说,兄弟间就是要心灵交流、彼此互助啊,而且我还是有正经的时候啦!」
「我知道了,不如我现在和你说吧。」殷楀杋勾起一抹浅笑,「我国中的时候因为成绩很好,很受老师们喜欢,常常让我参与各项竞赛,我也都有拿不错的奖项回来,於是我就被大家说是『好像没有做不好的事』的模范学生。」
「你觉得这故事听起来很辉煌吗?」见考大常瞠舌,殷楀杋不禁笑了,吐出一声违和的叹息,「并不。我因此习惯了旁人对我有很高的期许,也渐渐地想把所有事都给做到最好。一开始我还是正向的这麽想着,但到了高中,我的心境开始变得病态了,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差错。」
若说促使他从青涩的小男孩,蜕变为成熟懂事的殷楀杋,其中的契机有两个,那麽其一是白湘菓,另一则是外在的眼光。
「听起来好辛苦……原来楀杋兄的完美都是强撑出来的吗?」考大常心疼地皱着一张脸,手还戏剧性地捂着胸,「我光用听得都觉得那是件很累人的事,更不用说是承受着这些的你了。」
「你那什麽表情,真是。」殷楀杋无奈地摇首,将话题转向考大常:「那你呢?是为了什麽原因?」
「我啊,虽然和楀杋兄一样,出发点都是因为别人,也是时常都笑着,但原因却完全不同喔。」考大常傻傻地笑了,「我希望自己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快乐的样子。」
「为什麽?」殷楀杋微微愣住,原来考大常平时欢乐的模样全是装出来的?
「别这样看我啦,我会觉得自己很可怜,唉。」考大常佯装丧气地说道,「我本来身上的快乐成分没有这麽多的,只是我常会听到别人说我是他们的开心果,所以我就觉得,既然这样,那我就一直当散播欢笑的人好了。」
殷楀杋拧起眉,「这样很累吧?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得撑着。」
「这是当然的,所以我都会用很夸张、上扬的语调让人觉得我很快乐。」考大常苦笑道,「虽然这麽做很累,不过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看到别人因为我而感到愉悦,就好了。」
语毕,殷楀杋没有回应,而是用那双彷佛能透析人心的漂亮眼睛,静静地凝睇着考大常此刻的笑颜。
看不出是否为发自内心的笑,却会被考大常的笑容间流淌出的喜悦所感染,好心情进而覆上心头。
「哎呀,别说那些了,说这麽多也没用的,我们最後也只能互相慰藉而已。」考大常笑眯了眼,轻声说道:「明天,我们还是得以一样的面貌对待世界的。」